放马徐州,一场只与苏东坡有关的马拉松

(一)苏东坡,我人生唯一的信仰

时常扪心自问,你信仰什么?

人生过半,思来想去,我唯一愿意承认的信仰,只有苏东坡。我这一生,只信仰苏东坡。苏东坡,就是我顶礼膜拜的宗教。能够蜷身充作苏门走狗,与我来说,是今生今世,至上的荣耀。生平有个夙愿,有生之年,倘若能够将苏学士走过的地方,都能涉足得到,那么,当是我九世轮回中,最极致的修炼造化。

苏东坡,是中国历史上第一有趣的人,第一热爱生活的人,第一活的精彩之人。徐州,对于苏学士来说,是他政治生涯的巅峰所在。同时,徐州也是当今世上,存留东坡遗迹最多的地方。2019年,报名参加了徐州马拉松的比赛。在徐州的云龙山,见到了黄茅岗放鹤亭,这些和苏东坡戚戚相关的所在,其时的激动,几近战栗。可惜,因为时间的关系,没能去到快哉亭和黄楼,两年来,引以为憾事。今年的徐马,报名通道开启的第一时间,本着弥补遗憾的初衷,再一次报名了徐州马拉松。

(二)苏东坡与徐州

年少成名后,经过了凤翔府秘书长和杭州纪委书记的历练,意气风发的苏学士,在主政密州小城不到两年后,来到了徐州。五省通衢,九州之一,徐州,在北宋时期,也是响当当的二线城市。

我一直都认为,在徐州主政的这两年时间,是苏东坡一生,最高光的时期。徐州之后,迁任湖州不到一个月,就因为乌台诗案获罪下狱。之后,在黄冈困守四年,逐渐亦步亦趋与庙堂。黄州之后的苏学士,饱经风霜后,已渐失去疾除弊锐意进取的锋芒,或多或少的明哲保身,韬光养晦,在徐州之后,就贯穿了苏学士的余生。

一个政治家,主政一州的地方长官,若心无旁骛,能造福一方,建功立业,为百姓留下不朽功勋,当如在徐州的苏学士。亲率军民,抗拒黄河泛滥的洪水,保住了徐州城的安全。修筑堤坝,建造黄楼,为百姓留下亘古基业。在中国历史上,首创赤脚医生,切实关心偏远地区的百姓疾苦。甚至造福徐州上千年的煤矿开采,也和苏学士有着莫大的干系。

眼见他起高楼,眼见他宴宾客,眼见它楼塌了。人生兜兜转转,“休言万事转头空。未转头时皆梦”。


(三)以苏东坡的名义跑徐马

第二次来徐州,所耿耿于怀的,依然是苏学士。周六,在徐州游走了一天,心愿总算得偿了。傍晚回到酒店,准备参赛装备的时候,突然意识到,数日来一直缠身的,和屁股后面有关的痼疾,有可能会直接影响到比赛了。在短裤后面的兜里,特意放了数张鼓鼓囊囊的无纺布,以备不时之需。乃至于,本应该放的三支能量胶,只能塞进去两只了。

比赛日的早餐,方便面加面包,多年来,一直都是我一成不变的标配。周日早晨,从闹钟声中醒来,收拾妥当后,肚子的饱胀感,使得我完全没有了吃东西欲望。生平第一次不吃早餐的马拉松比赛,就这样出发了。

在我参加的所有马拉松比赛中,进入赛场后,到赛道检录之间的这块区域,徐马是做的最好的。偌大的体育场内,更衣室,移动厕所,存包车,排列的井然有序。而体育场的跑道,给喜欢赛前热身的跑友,提供了最好的条件。

我可能是C区第一个检录进入赛道的参赛者。在完成赛前的准备工作后,早早进入赛道,梳理状态,平复心情,对我来说,是一如既往的习惯。我向来都不喜欢静态拉伸,自然,对于很多跑友选择的强烈热身,素来也是敬而远之的。

周日的早上,徐州的气温有点低。穿着比赛的行头,外面套着雨衣,静候发令枪响近一个小时,出发后不久,就遇到了和越马相同的际遇,左脚踝有点不适了。虽然没有越马时那么厉害,不疼不酸也不涨,只是感觉有点不舒服。对于跑马人来说,脚踝毕竟还是需要忌惮的部位。从第一个医疗点开始,给左脚踝喷一点云南白药,也就成了我的必要功课,一直持续到40公里。

现在想来,在低温下长时间站立不动,应该是引起脚踝不适的主要原因。对此,在以后的比赛中,我要引以为戒,必须改变一下自己的习惯了。

这是我第二次跑徐马,也是我第四十四个全马比赛。跑马七年来,所经历的,所感想的,不可谓不多。回首这七年,这四十四个全马,每一场比赛,其间的画面,都可以不卡顿的,以最流畅的蒙太奇方式,随时从记忆的云端调取。生命是个过程,生活才是内容。对我来说,这七年,马拉松,是我生命过程的华彩乐章,是我生活内容里的高潮瞬间。每完成一次马拉松比赛,至少延续一个周以上的快乐,是源源不断的,每时每刻,都是阳光潋滟的。

坦率地说,来到徐州,来到了苏学士人生最高光的地方,站在徐马比赛起点前,我才真正开始为自己考虑比赛方面的安排。结合自己这几个月来的训练状况,五分五十五秒左右的配速,是最适合自己的节奏。所以,至少在前三十五公里内,都要把自己的节奏,控制在五分五十秒左右的范围内。

跑过马拉松的人都知道,当你融入到比赛的洪流中后,你所谓的个人节奏,很难不受身边擦肩而过的跑友影响,不自觉地就跑快了。我的经验就是,大部分时间,低着头, 只看自己脚下前方不远的地方。虽然,这种跑步方式,可能会错过身边的很多美景,可是,对于免受外界影响,控制好自己的节奏,大有裨益。而自己所提心吊胆的痼疾,在比赛的从始至终,都没有爆发出来。自然,兜里鼓鼓囊囊的那一包无纺布,也就没了用武之地。


(四)以苏东坡的方式跑马

世人只知苏东坡才气横溢,殊不知,在中国数千年的文明史上,有才气有才华有格调有情操的诗人作家,多到不胜枚举。我也赞同文无第一武无第二的说法,一篇文章,喜欢的人,有其喜欢的道理;不喜欢的人,则就不需要道理。

撇开才气才华,苏学士留给后世读书人最大的影响,除了从他作品里呈现出的旷达俊逸,散淡从容,更多的,还是他无论身处何境,都能摆正自己的位置,调整好自己的心态,或直面以对,或不屑一顾,或鄙夷讥讽,或怒而咒骂。性情中人,不伪装,不做作,爱生活,爱自己,讴歌生命,永不放弃。

一个从小体育课就没及格过的小白,人到中年,体重胖到危及生命了,才慌不择路地试图用跑步来实现自救。依靠我要活下去的信念,十七年来,跑步对于我来说,所实现的,不仅仅是肉体上的重生,更多的,还是思想的涅槃,梦想的启航。

大约跑到二十五公里左右的时候,偶然听到了身边一个跑友在和别人说话,“这大半年,我最多一次跑步,也就只有十公里,现在,我完全是依靠毅力在支撑了”。特意回头,看了看这个说话的人,想怼他几句,却又忍住了。跑马多年,亲眼所见,在比赛中倒地的人,不在少数了,这其中,永远站不起来的人,也有。所谓毅力,不过是老板的钱包,不是你想要,就能马上得到的东西。而马拉松全靠毅力的说法,说小了,是自欺欺人,说大了,就是摆不正自己位置,不知天高地厚的妄想狂,是马拉松的祸害,更是害人害己的傻叉。


(五)和苏东坡的思想对话

还不到三十五公里的时候,我已经感觉到,自己体能的供给,有了时断时续的苗头。跑马七年来,在2017年手术前,我所有的马拉松比赛,除了少数出现身体意外状况的比赛,还有补给站喝水吃东西的短时间,42公里的赛道,我都是完整地跑下来的。跑和走,在马拉松的平台上,对我来说,有着本质性的区别。任何一场有过步行的马拉松,我认为,都是不纯粹的,都是有悖于马拉松的核心价值观的。

2017年手术后,因为种种原因,我的体能状况,迟迟无法达到马拉松比赛的完整要求。四年多来,我又跑了二十多场马拉松,这其中,也只有2019年南京春牛首马拉松,我是完整地跑下来的。更多的时候,我想过坚持,但是,我无法驱使自己的身体。

我到徐州了,我在徐州跑马,我在苏学士的注视下,和当下中国最顶尖级的,专业和非专业的,总计一万名马拉松跑友同场竞技。我可以不优秀,但是,我不可以宽容自己的懈怠。我无法容忍自己,在苏学士的目光里,我是如此的不堪,如此的放纵,如此的自甘堕落。

叫着自己的名字,告诉自己,你是可以的!你是可以的!!你一定可以的!!!


(六)与苏东坡把酒临风

当终点的拱门,在不经意的右转,跃然映入我的眼帘后,下意识地看了一下手表,突然发现,这居然是自2017年以来,我的最好成绩。也是自那时起,我的第二个全程没有步行,完整跑下来的马拉松,是纯粹的马拉松。在苏学士一生的高光之地,云龙山下,大龙湖边,我又一次,赢了我自己!

苏学士,你看到我的努力了吗?


(七)与苏学士挥手致意

昨晚,在徐马的官网上,下载了自己的完赛证书后,发了个朋友圈,写下了这样的文字,

“2017年春节期间的那次手术,以及之后的药物副作用,对我精神和肉体双方面的打击,都是极具毁灭性的。能够迅速从生命的废墟里爬出来,依然可以昂着头,骄傲地活着,回想这些年,我不敢想象,假如没有跑步,没有马拉松,现在的我,会沉沦成什么样子”。

不敢想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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