記得那幾年，臘月廿十後，我就開始忙碌起來。凌晨四點起牀，一碗羊肉湯暖暖胃，依然睜不開眼，也要去南街口拉菜……
六點鐘，準時把菜拉到街道菜市場，擺到菜架，把碳火燒着，一忙就是一天，到下午四五點，嗓子啞了，累的雙腿發軟，一箱錢也滿了。記起賣菜的那幾年，兩件事最難忘，一是把整座小城的每個鎮都跑了幾遍，金陵寺，麻池河，北寬坪，夜村，沙河子，板橋等等，記憶猶新。二是賣菜的時候，有一個穿着一身白色衣服的姑娘，每天都來買菜，但她每天只買蒜薹，其他菜她從來不買。我打小就喜歡喫蒜薹，小時候經常和姐姐爭着喫，直到現在出去喫飯，必點蒜薹炒肉，自己做飯也必做蒜薹炒肉。所以，我對這個姑娘也比較好奇。後來，聽表哥說，這個姑娘腦子有問題。
說是前兩年，這姑娘去南方電子廠打工，遇見了一個他，兩人一見如故。工作上，他是廠子裏的主管，生活上，他竭盡全力的照顧，很快兩個人就萌生愛意，走在了一起。
那一年春節，姑娘帶着他回家過年。誰知道姑娘的父母不同意，他一怒之下就離開了。過年期間，姑娘發現自己懷孕了，給他打電話，早已經無人接聽了。
過完年，姑娘南下工廠去找他，誰知道呢，他已經離職了。聽工友說，他回家訂了婚。不久，就結婚了。
姑娘慌了，她站在姑蘇河邊發呆。遇見他時，兩人一貧如洗在工廠裏面拼命掙錢。沒想到會離開他，這時他應該洞房花燭。姑娘啊你那麼愛他，爲什麼呢那一刻不把他留下，有些人錯過了那一秒，頃刻之間就是幾億光年，不在同一平行宇宙，時空交錯，這輩子再也不會走在一起了。
如果要問，全世界有誰，比姑娘你還愛他？如果要問，全世界還有誰，比你們還般配？如果要問，命中註定，能不能在一起。如果要問，世間萬物，是不是註定。
那天，聽說有人跳了姑蘇河。
當姑娘醒過來時，她躺在醫院裏。醫生說保住了大人，沒保住孩子。她雙眼無神，目光呆滯地靜靜躺在病牀上。
從那以後，小鎮的人都說她有病。說媒的踏破了她家的門檻，但她每次都一言不發，慕名而來的男士都失落而歸。
後來，姑娘經常來買蒜薹。我從沒跟她說過話，但我總是笑臉相迎，然後把一袋蒜薹掛在她電瓶車上。她也笑着點點頭，然後騎車揚長而去。
賣菜的時光，已然一去不復返了。記得那個冬天，姨媽去世了，從此我再也沒有賣過菜。表哥在街道里開了餃子館，生意還不錯，挺忙的。
最近，特別想喫蒜薹，今天去買的時候，恰巧碰到那個姑娘，她戴着口罩，我估計她早已不知道我是誰了，便沒有打招呼，誰知道她摘下口罩，笑盈盈的揮了揮手，我也笑着點了點頭。
晚上問表哥，那個姑娘的事。
表哥說腦子不好，別搭理她。
我說，我怎麼覺得挺正常的。
他說，長得還行，看上她的不少，但她就是不說話。
晚上睡前，我打開抽屜，裏面一沓照片，我拿起照片看着，人都說往事珍貴，那眼下呢，以後呢。我拿起打火機，把照片點燃了。再見了，這些珍貴的記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