写作者最大的迷误

阅读和写作都不是要逻辑思维,而是非理性状态。人不是先理性后说话的,前概念的领会是生存的前提,人之为人的根本。

很难想象一个数学博士可以写出一篇好小说,也没见过任何一个哲学家写过一首好诗(尼采除外)。

没有一个孩子是知道“妈妈”什么意思,才喊妈妈的,先行领会是一切理解的前提。

同样,文章本天成。

此中有真意,欲辨已忘言。

相看两不厌,唯有敬亭山。

这些说的都是文学艺术的非理性状态。不是说稀里糊涂听天由命,而是基于非理性的前理解。

道可道,非常道。如果天理是逻辑的,那就是人理了,要天理何用?如果人可以推算天理,天理就是人的工具。

天地有大美而不言。如果大美是逻辑的,就应该可以言,科学这么发达,科学家可从没有说过天地之美是可以用观测计算和逻辑来弄出一个结论或者公式或者诸如此类的东西。美是关涉到人的东西,不是万有引力,不是牛顿定律。

逻辑的范围在哲学,自然科学,不在文学艺术领域,也不再宗教领域。

写作时,一个句子或者段落,改了无数次,都没办法贴合心意,删除又不行,很苦恼的。

阅读时,在故事情节的逻辑里打转,动辄就分析人物心理,这是营养学家在吃菜,而不是美食家品尝美食。

写作对任何人都是难的。大作家对自己要求高,写起来仍然难。马尔克斯如果找不到那一句,百年孤独就没办法写,虽然酝酿了十多年。福克纳的喧哗与骚动,写了五稿。从一个人物开始,不对,换一个人物还不对。四篇下来,都不对劲。然后四篇串到一起,第五遍。当然,这个串不是简单的串,肯定是重写了。

调子不对,作品的氛围不对,就没办法满意。其实就是意象不对,体验不对,必须不断找下去。

语言恰好是心中该有的样子,这才是真正的意象。没有意象的语言,还不是真意象;意象不能展开,还不是真意象。

我自己最满意的还是铁道口看守员。我开头反复都找不到感觉,进行不下去。后来,我加了个“也许”,闸门打开了。

本来是“某座城市有一条横穿旧城外缘的火车道,这条铁路从一排破烂不堪的窝棚边缘穿过,”

但是味道总不对,改了很多次。后来“也许”出现了,出现了一个长句子——

也许在你的城市有一条横穿旧城外缘的火车道,这条铁路从一排破烂不堪的窝棚边缘穿过,将沿途的夹竹桃丛拨开,驶过一条破碎的柏油马路,消失在灰蒙蒙的旷野中。

我这时候突然想起马尔克斯的那个开头,他就是在开闸放水,我有了那种感觉,心好像一下子敞亮了。语言对了,效果自然就有了,如果雕琢,是不会有这些语言的。

如果理性地想,“也许”,不合逻辑啊,文章就毁了。

因为理性地考虑“也许”,它到底说真事还是假事?

假的还说什么说?没有一个作者说自己写的是假的。这么一逻辑,就完蛋了。

写作不是等灵感,还是要应和心意,让意会转化为语言,需要耐心寻求,但不是要去雕琢。这是非理性的过程,而非理性。

“也许”之前的版本是“如果”。后来我觉得还是“也许”好。

这篇一开头就卡壳,苦思冥想好几天,进行不下去。寻寻觅觅很多天,方才跨过障碍。这和唱歌差不多,一亮嗓子,高了低了,跑调了。找这个调子是很辛苦的事,意象有,语言没有,还不是真意象。找到了意象,一定是找到了意象的语言,意象的气韵以及意象背后的体验。

只有找到了,才真正上了轨道,写作才有真正的快了,否则言不由衷,谈不上快乐。

当然,一开始不要追求那么完美,一次次进步就行。方向对了,多挖几锹,慢慢就深了。保持这个状态很重要。无论如何坐在电脑前,枯坐十分钟。不行的话,第二天准时继续坐着。

阅读也是如此。京剧迷听戏不能摇头晃脑,层次还不够。听音乐会带着小本子记录,这样的听众永远也不能审美。

讲解十遍,不如自己体会一次,然后听一遍就明白了,否则不太能听得懂。有的人敏感一些,单纯一点,傻傻地,做起来相对容易。

    这些年网络上大肆鼓吹逻辑思维,其实很少有人明白逻辑是什么意思,用在什么领域,用在什么范围。群众跟着网络走,对逻辑仰望,人云亦云,渐渐逻辑就成了神。道理和某人自吹并有一帮小兄弟前呼后拥喊大哥一样,群众看着这排场不禁肃然起敬,也跟着大哥大哥地叫唤,被叫者更觉得自己是大哥了,手中的票子哗啦啦响。人不能独立思考,必然被催眠成疯魔。

迷信理性,迷信逻辑,是写作者最大的迷误,也是知识付费割韭菜的前提条件――让傻子自以为聪明。

小贴士
逻辑是有前提的,同时逻辑只是骨架,没有血肉。逻辑不但不是神,它人都不算,人有血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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