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概誰都沒想到,這一年裏,在過年之前,能第二次見到李九春下山來。
自打律師團打出了金字招牌,李九春不再輕易出庭上陣,他就像是提前退休養老了一樣,把自己流放進棲梧山,過起巖居谷飲的生活。
那個常年會被忘記的手機基本已經失去了它原本的通訊功能。好在李九春不至於與世隔絕不問世事。每日定時查看郵件和新聞還是他很重要生活內容。
燒餅約莫中午的時候才進的雲客來。就看見李九春坐在靠門口的桌邊飲茶。沒有往日熟悉的長袍大褂,李九春這身休閒服總覺得與他一身氣質不太搭調。這也是爲什麼燒餅打他身邊走過去又退回來,才確定他是誰的緣故。
“真是稀罕了,你怎麼在銷金窟呢?”燒餅拎着原本打算給曹鶴陽的食盒,直接坐下搭話。
“別提了,”摘了眼鏡,李九春的神色帶着點無奈:“你且幫我催催後廚,我有些來不及。”
李九春雖然說着來不及,但動作還是一如既往的淡定。不熟悉他的人,怕是以爲他糊弄人呢。
燒餅拽住一個小二去後廚催,這邊還是跟李九春說話:“你急着去幹嗎?”
“去機場接個人,這不是怕路上堵車來不及。”李九春看到小二提了食盒出來,便起了身。
“用幫忙麼?”燒餅也起身問。
李九春歪着頭想了想,道:“現下不用。”回的很是嚴謹,惹了燒餅一樂。
李九春自西向東跨越了整個德城,在傾安國際機場的跨國航班出口站定時,習慣性的想把手插進袖籠裏去。然而今天穿了半袖明顯不支持他這個動作。
他有點不自在的摩挲了幾下左手上的犀角扳指。那扳指常年帶着,呈現出一種完全沁潤了油脂的通透質感。因爲是純黑的犀角,油亮的質感之下,是一種仿若吸人眼球的神祕深邃之感。這扳指是早年裏一個朋友所贈,亦是李九春日常愛物。按說犀角易裂,盤玩得當的,有個十來年也多就裂了。裏外可惜。可李九春這枚扳指眼看近十年了,不僅沒有看出痕跡,反倒被盤玩得愈加可人。
“Owen!”他擺弄着那扳指有點出神的時候,就被一聲驚喜的呼喚叫回了神。接着,還不及他反應看過去,便被一個盈滿了特殊香氣的懷抱緊緊圈住。
一個踩着恨天高身高直逼自己的姑娘滿臉驚喜的站在自己面前。
李九春愣了愣神,輕輕掙脫了束縛,按着人肩膀稍微推開些,仔細打量。
高跟鞋是繞腳踝繫帶的。纖細白皙的腳踝被黑色的鞋繩繞過,莫名帶了些端肅禁制之感。小香風的短裙和上衣是一套,極襯姑娘的身材,又把風格穩穩的把控在嬌俏和御姐之間。大長波浪的栗色頭髮,精緻的妝容加上一副淺色的墨鏡。說她是個小明星恐怕都沒人不信。
李九春打量她的時候,姑娘絕了噘嘴,對她自己被推開這件事有點不開心,動着一側的肩膀,引起他的注意:“Owen~”
“叫叔叔!”李九春學着她噘了噘嘴,目光裏都是戲謔:“長大了就不好好叫人了?”他擡手在她腦門上輕輕一戳:“你啊你,就是翅膀硬了,你爸管不了你了,是不是?”
“你才比我大幾歲啊,我就要叫叔叔。你還沒Oscar年紀大呢!”她站到一側,挎過李九春的手臂,撒嬌的搖一搖。
“蔣柔伊,少給我來你國外那一套啊。”李九春說:“承恩過來也要老實叫叔叔。你要不要試試看?”
“哎呀你別叫人家中文名字嘛,”蔣柔伊皺起臉拒絕:“叫英文名。”
“怎麼,在國外出生就忘記自己是哪國血統了?不想要中文名字,你回國幹嘛?在那邊待著不好麼?”李九春正色的時候那一身氣勢別說有多嚇人了。就算蔣柔伊明知道他對自家人很是溫柔,還是心裏難免咯噔一下。
“我不是.....”她小心的去牽剛剛嚇一跳丟開的手臂:“難道你不覺得柔伊這個名字,土土的麼?要不然你給我取箇中文名字嘛,你取的名字,你想怎麼叫都可以。”
聽了她的話,李九春很是無奈的搖了搖頭,打算跳過這個話題了,又想到:“你英文名字叫?”
“Zoe!”蔣柔伊笑起來:“你可以叫我Zoe啊~”
李九春滿臉怪異的眨了眨眼,發自內心的提問:“聽起來,有差別麼?”
蔣柔伊翻着白眼想了想,表示拒絕回答這個問題。
蔣柔伊對自己一下飛機就能喫到地道的德城菜表示很開心,也不顧忌什麼在車裏喫東西會不會搞得到處都是味道了。自己一個人快要把李九春準備的四碟小點心給喫光了。
“你少喫一點,一會兒帶你去銷金窟喫飯。”李九春紅燈的間隙瞥一眼副駕駛上喫得眯起眼的小姑娘,無奈的笑。
“我訂機票的那會兒已經在肖想國內的美食了。你就不知道飛機餐有多難吃了。”她說着,很是不雅的拍了拍自己的肚子。看着食盒裏保存完美的精美點心,滿眼可惜:“喫不下了。我喫飽了。”
“那先去休息吧。”李九春看她往座椅裏靠,笑着說道。
“我爸說你的房子在山裏,是不是要開很遠啊?車能直接開上去麼?”蔣柔伊喫飽了,加上飛長途很耗精神,現在精神萎靡,說話都有點含糊。
“今天晚上住在銷金窟,不去山裏。”見她這幅樣子,李九春說話都含着笑意:“你先小睡一下,到了叫你。”
機場在高新區,銷金窟在西城區。一東一西基本跨越了整個德城。蔣柔伊沒去過也知道距離不近。強打着精神坐起來身子,揉了揉臉,笑呵呵道:“沒事兒,我陪你說說話,以防你開車睡着了。”
李九春不置可否的搖搖頭。
好一會,還是開口問道:“巴市是國際有名的浪漫之都,時尚前沿城市。你的學業你的老師都在巴市,就目前的大貿易前景來說,調香師這個行當和專業在巴市也更有市場和發展前景。爲什麼非要回國來?”
蔣柔伊知道李九春一定會問,但沒想到他這麼早就問了。
頓了頓話頭,她還是開口:“你說過啊,不能忘本。祖國的調香業有我加入,豈不是能夠更早壯大起來?”
李九春明知道她胡說八道顧左右而言他,卻也不想逼她太緊,便一笑了之。
他沒看到的角落裏,蔣柔伊輕不可聞的嘆了口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