倫敦霧(五)

在惠斯勒將倫敦霧審美化之後其他藝術家也開始追隨他的腳步高聲讚美倫敦霧的美學潛能。擺脫古典學院派的方式,通過感知的印象描摹物體在光影中的變化,印象主義應運而生,其中最被大家熟知的偉大畫家就是這場運動的領袖,克勞德·莫奈。讀過許多關於藝術史和莫奈的故事,卻到今天才知道他的那幅傑作《日出·印象》正緣於倫敦空氣被霧極度污染,我們眼中變換的色彩,其實就是那片已發黃發紫,污濁昏暗的天空。或者這原本不是藝術家的本意,卻歪打正着開創了一個新的流派。

1899年莫奈在薩沃伊酒店租了一間房間,用同一個角度畫了幾十幅查林十字大橋和滑鐵盧橋,還有很多素描……由於光和空氣變幻的色彩實在太快,所以他很難在短時期裏完成任何一幅,不過通過多幅創作的方式,還是可以找尋到一些光影的狀態。雖然這些畫大部分未完成,但後來還是被同時展出,用來表現倫敦同一場景中空氣和光的狀態。正是因爲有霧,天空像被渲染過一樣,工業廢氣,火車,煙霧,船隻……模糊,朦朧的景色給了他無盡的創作靈感。也許這位藝術家的視網膜對不清晰的事物反而格外敏感,聯想到他晚年的傑作“睡蓮”,也是患有眼疾之後的作品。對藝術家來說,完成創作的過程大概就是心之所往,渾然天成。

像莫奈這樣喜歡倫敦霧的還有一位來自東方的藝術家。牧野義雄1897年來到英格蘭,在此之前他從日本前往舊金山,花了四年半的時間尋找特定時節,從海上升起席捲大半個城市的濃霧,但是一直沒有找到他想要的效果。到了倫敦以後,這裏的一切都讓他着迷,他喜歡城市被霧籠罩之後的和諧色彩,所有背景都神祕而充滿魅力。莫奈用濃墨重彩的油料,而牧野義雄則用精緻的水彩和斯比亞墨水,東西方兩位畫家筆下的倫敦形成了極爲有趣的對比。

最初牧野義雄的畫很難有市場,不過後來在北愛爾蘭牧師,非常善於書寫倫敦題材的作家威廉·勞伏特的《倫敦的顏色》一書中選用了許多他的畫作爲插圖,讓畫家終於得以擺脫困境。他的經典作品《黑衣修士橋上喂海鷗》《霧:穿過皮卡迪利大街的女士》中都創造了自己心目中“理想的祕境”,雖然生活在那樣一座城市中,感受非常糟糕,他去藥店買了呼吸面罩,出門都戴着,然而這並不影響他對霧的着迷。

霧把倫敦變成了一部想象之書。愛爾蘭詩人,戲劇家,奧斯卡·王爾德曾經說過印象主義者把物當作一種美,重新發明出來,他們把倫敦平庸的景觀變得神祕而魔幻,讓霧變得可以被感知。事實上當我們去看清一樣東西的時候, 不一定能夠感受到它的美。適當的朦朧感反而可能增加了吸引力。倫敦的霧把那些爲人熟知的風景變成了需要努力想象的模樣,大概正是因爲這樣的距離,一切被藝術家,文學家感知後有了更多可以描繪的趣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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