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經年少5——路漫漫

小學、初中、高中、大學,四個求學階段四條不同的路,要畫出地圖來就是一副思維導圖式樣的:以家爲點發散至四個學校,小學那條線路最短,拐彎都沒有角,承載不了多少歡笑;初中那條路蜿蜒曲折,途徑兩三村莊、穿過大片田野、越過一條河、翻過一座山林,路長歡樂多;高中那條路,先順着田野裏的河流再順着永安大河的河梗,蛇行在學校與家之間,風景單一同伴稀少,甚是孤單;大學那條路,幾經輾轉,最遠,上車下車,卻最沒有行路的感覺。

所以,你看,最惹人喜愛的那條線就是上初中走過的那條路。

走過第一個村莊,就進入了馬窪、大竹村、大宇村三村農田交匯區的田野,地勢最低處一條南北流向的河流靜靜地水波盪漾,那個守護者一樣的水閘堅定地佇立在我們必經之路上,默默守望着那片田地裏的一切,關注着我們一天天地路過一天天地長大,任由我們在他身上攀爬撒嬌。田野裏有一條筆直的泥巴路從水閘一直通向田野邊際大宇村邊的大路,地勢漸高,在地圖上應該算一條長長的坡道。我們只有在最初不熟悉那片田野的時候別無選擇地順着那條小路上大路,當我們對那片田野像在自家門口一樣熟悉的時候,都喜歡走田埂七拐八繞地上大路。草皮枯黃時節,在田埂上找到點有青頭的草,挖起來看看它根下是否有什麼可食可玩的寶貝;紫雲英花開了,摘上一把,邊走路邊做一個花環項鍊啥的;油菜花開了,在田間聞着花香、看着路途中的少年們忽隱忽現;成羣結隊的少男少女們,多少革命友誼在這裏上建立、昇華;獨自行走的少年儘管放開喉嚨高歌、自在徜徉……

上了大路,回看穿行過來的田野,一切盡收眼底,一切又是那麼渺小了。那條大道像個高地,讓人有一種上了康莊大道的開闊。然而要想上學,不能順着大路跑了——大路一邊是田野,一邊是河,我們要過了河,然後向第二高地進發。那條河真正是山腳下的河,就和你在圖畫裏見到的那種環繞青山的綠水那樣,越過它,就是山村、山坡、山林、山路。不過,要想過河,還是需要膽量和技術的。那條河平平無奇,沒有橋,在平常的日子裏,踩着石頭、石板過河也挺一番趣味的。到了下雨天,河水會上漲,淹沒了石頭石板那真是要用腳摸着過河了,一個不小心打個滑,一屁股坐下了水,一個不穩落水也是有的。最驚險的是河水上漲過多,特別是汛期,河水漲到大路邊了,那些個石板石頭是沒法摸了,不想繞道,那就得順着橫跨河兩岸的那根自來水輸水管表演一下空中走鋼絲。第一個膽大的人小心翼翼地緩慢地用腳摸索着走在水管上,一羣觀望的人都自覺不出聲了,似乎只要她成功了就能人人成功。第一個人終於過去了,後面的人都躍躍欲試,排隊自然是按照膽量大小自行排號。一個個都慢慢過去了,總有幾個鼓不起勇氣獨自走獨木橋的,要麼自行組織三兩個一起手拉手慢慢走上水管,要麼由最大膽的那個人來回一個個牽手帶過去。那個領路人一般都是小爲姐。有一次小爲姐在一羣男生的起鬨下,一個重心不穩跌落水管,好在那時候水已不是汛期那麼深了,她剛好落在了河岸旁邊,只溼了褲腳。如此驚險刺激,只要頭天平安過河,第二天還是要冒險的。有驚無險的快感,給青春增添了許多快樂。

過了河,上一段坡路,人就站在了一座比“康莊大道”還要高的小山包上,眼前就是望不到邊的羊山林場,而身側還有一小片桃樹林不容忽視。桃林是大宇村一戶人家的。桃花盛開時,粉紅了一片小山坡,一圈翠綠的文絲竹攔住了那片粉生怕它們溢出林外染了河流似的。偶爾趁桃林主人不在,我們溜進去逛一逛,頗有一番進入了世外桃源的意境,那花的粉如煙如雲般溫柔,那花的香馥郁迷人,想折一枝,又捨不得摘下一朵 ,那就撿拾起灑落在地上的花兒吧。待到桃花落盡毛桃初現,主人家就要嚴加看守了,摘花和摘桃那是不能相提並論的。沒有人說你偷花,但是誰要是碰了那些小毛桃那可就被說成偷桃子了,輕則被追罵,重則會被追到家裏找家裏大人的。女孩子們一般不冒失,男孩子偶有膽大妄爲的。桃子熟了,誰有零錢的,進桃林買幾個桃子,這時主人家也是很慷慨的,在林子裏可以隨便喫,喫多少不算錢,但是不給往外帶,要帶出去的桃子都是要過秤或過數算錢的。只是他家桃子並沒有料想中美味,喫過一回也就不惦記下回了。再有偷桃摘花,不過是爲了尋個樂。

林場裏全是松樹。每天清晨,過了小桃林,就有陣陣松香迎面而來。我特別喜歡夏天的早晨經過林場。一早,陽光一道道掃在樹上,鳥鳴聲在山林裏迴盪,霧氣氤氳,松香濃郁,令人神清氣爽,像要進入仙境。林子裏自有一條無數人踩踏出來的羊腸道,它蜿蜒穿行在山石樹林間,上上下下,我們跟着它不用找路認路即能越過山頭走出林場。這一段真正的山路里,有趣的事太多了!山花爛漫時,手巧的人折一枝竹子,採上一把野花,做一根綠竹葉裏開各色小花的花枝子,不知要羨煞多少人。扯上兩根花藤,編編繞繞纏成一個花環,誰帶上都像是花仙子。採上一把圩區見不到的小花,白的紫的粉的黃的,不知名,握在手裏只是看着也歡喜。偶爾會發現一株野百合,橙黃色的花朵孤傲地立於雜草之上,像要證明自己的與衆不同,像是要逃離那一隅山林。起風了,松濤嗚嗚呼呼,起起伏伏,人多的時候還覺得挺好玩,那林子像是現在遊樂場裏的魔法城堡一樣奇妙,少男少女們在裏面裝神弄鬼、追逐打鬧,即使林深處真的有個怪物出現那也不過是情景劇表演。獨自一人行走林間,那是需要膽量的,雖沒有風聲鶴唳,但隨時會有一羣白鷺鳥在呼啦一下飛出林子,動靜之大像是惡魔突如其來;有時候,黑黢黢的林子深處會有撲騰撲騰的聲響,彷彿一隻怪獸正在那裏掙扎着要出來,嚇得人心臟撲通撲通直跳。若是害怕地加快了腳步,那種有個人盯着你追着你的恐懼感會更加強烈,好像越是腳快越是容易被那個魔掌抓住。若是想轉個身回望確認一下是否真的有什麼在你身後,那得鼓足了十二分的勇氣。特別是雨天,扛着雨傘在肩,深怕雨傘一翻,迎面就是一個大鬼臉。有一段時間,謠傳林子裏出了命案,那時即便三五成羣也是相互鼓勵、守護,就怕殺人魔再次出現。還有一段時間,聽說有個花瘋子在林子裏遊蕩,男孩子們是沒什麼怕的,女生們可是一路畏首畏尾。戰戰兢兢,好不容易望見了林子外面的光亮,恐懼頓然消失,喜悅湧上心頭,腳步輕盈,衝出樹林的身影倒是嚇得鳥兒們一飛而起,這時再看那些飛鳥覺得十分有趣。喜悅、懼怕、冒險、逃脫,這些都刺激着年少的心靈們一遍遍重蹈覆轍,歡樂地前行,戰勝恐懼也要前行。

出了林子,走幾步路就到了學校。

回想往事,很多記憶已丟失,很多記憶又在那條線上被穿起來。漫漫人生路,那一段求學路在腦海裏也成了漫漫回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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