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少散盡家財中年喪子喪女,人生之苦他經歷兩次

要埋永慶了,我又捨不得。 

十三年前,永慶他媽大着肚子在青樓門求我從裏面出來,那時候我正是手氣最好的時候,一晚上已經贏了對家好幾個鋪子,眼看就能把對方贏得傾家蕩產。身邊的姑娘一邊給我點着煙桿,一邊誇讚少爺今天手氣真好。家裏的僕人湊在我耳邊說,少奶奶正跪在門外請您回家。

 我吐出一口煙,不耐煩地說,回什麼家?沒看本少爺今天手氣好嗎?你把少奶奶送回去吧! 

僕人支支吾吾地說,少年奶奶不肯走,她說除非你跟她回家,否則就一直跪在門前。 

我更生氣了,心裏大罵:丟人現眼的女人,手裏一邊打出一張牌一邊說,她願意跪就讓她跪去,甭理她。

 那天凌晨,我從青樓裏走出來的時候兩手空空,來時穿的綢褲錦衣也已變成了粗麻補丁舊衣裳。

家珍已經不在門口跪着了,她因爲長時間跪在冰涼的地板上、淋了雨暈倒了,永慶就是在那天出生的。 

永慶13歲了,可他看起來不像活了13年。他出生的時候,我把家業輸光,幾百畝良田一夜之間都隨了別人的姓。永慶他爺爺氣得背過氣去,一命嗚呼,永慶的奶奶生了大病,我卻沒錢醫治,沒過多久也帶着病沒了。

現在,我坐在爹孃的墳前,把兒子抱着不肯鬆手,我讓他的臉貼在我脖子上,永慶的臉像是凍壞了,冷冰冰地壓在我脖子上。夜裏的風把頭頂的樹葉吹的莎莎響,永慶的身體也被露水打溼了。 永慶活着的時候,最喜歡隊裏的兩隻小羊。每天早上上學前給羊打一次草、晚上放學給羊打一次草,他就那麼兩隻手拎着鞋光着腳踩在碎石頭鋪的路上,我看見總要罵他“小兔崽子,好好的鞋你不穿非光腳跑,你媽白夜裏熬夜給你補鞋!”他聽我的罵,跑得更快,我想揍他都追不上。

 生產隊的大食堂沒糧了,村民集體餓肚子出工,實在耐不住了,大家商量着把村社集體那兩隻羊殺了。永慶不同意,哭着堵在羊圈門口不讓屠夫進去。我只好拉住永慶,讓他們進去把羊殺了。我跟永慶說,是羊就得被殺,是人就得認命,這都是定好了的。

永慶因爲他的小羊被殺,哭了一宿,隊列分的兩大碗羊肉他一口沒喫,這頭倔驢是隨了誰呢?

 那個年代大家都喫不飽飯,餓得兩眼昏花,但永慶彷彿一直有力氣。他能一口氣從村裏拎着兩隻鞋跑到幾公里的學校,還能在學校舉辦的運動會里獲得第一。他拿着第一名的獎狀回來,我別提多高興了,我自小不求上進,還好兒子不像我。

 我一遍遍地想他一起拿上學跑去的情形,書包在他背後一甩一甩的。想到永慶再不會說話,再不會拿鞋跑去,我心裏是一陣陣痠疼,疼得我都哭不出來。

喫不飽飯的日子,他也從來沒抱怨過,我甚至都想不起來我兒子上次哭是什麼時候。我平時總是打罵他,像當年我爹罵我一樣罵他小兔崽子、畜生...對於我殘暴的教育,他也從沒哭過,他每天高高興興地給兩隻小羊打草、拎着兩隻鞋跑着去上學...那樣的兒子,我再也沒有了。 

我把永慶放在坑裏,我對旁邊的石碑說“爹孃,永慶要來了,您們待他好一點,他活着的時我對他不好,你們就替我多疼疼他。

 我用手把土蓋上去,把小石頭都撿出來,我怕石頭硌着他身體疼。埋完永慶,我開始往家走,月亮照這條彎曲的小路亮晶晶的,我看着這條通往學校、通向城裏的路,心裏更加難受,再也聽不到我兒子赤腳跑過過來的聲音,眼睛就止不住的流眼淚,哽咽着走到家門口。

我怕家珍聽見,捂住嘴巴眼淚往下掉,不知道怎麼和家珍說,永慶死了,家珍也活不長了..... 

以上是餘華《活着》有慶之死的片段改寫,《活着》全書一共12萬字,閱讀時間4個小時左右。作者講述了地主福貴的一生:年少嗜賭成性,敗光萬貫基業並因此氣死了老父親。母親病重之時,卻因無錢看病耽誤了醫治。女兒因幼時高燒,醫治不及時成了啞巴,再也無法說話。青年福貴依舊清苦,好在女兒出落得端莊大方,兒子健康長大並且是長跑冠軍,福貴命運到此本該平靜過完餘生,沒想到這只是一個序幕。

兒子有慶因爲給難產的縣長夫人獻血,導致抽血過度多而死。女兒鳳霞因爲是啞巴也只能嫁給偏頭二喜,兩人婚後日子和美,但好久不長鳳霞因爲難產剩下一名男嬰後,大出血死在產房。女婿二喜因爲工地吊車出問題被砸死,妻子家珍不忍悲痛不久也離去。福貴帶着外孫苦根過着更加清貧的日子,平時連豆子都喫不上。福貴給苦根煮了一鍋豆子,沒想到因此苦根撐死。

在這個世界上,福貴的親人、朋友都一一離他而去,陪伴他晚年的只有一頭老牛。 這本書看完,你會更加珍惜當下的每一天,無論你現在正在經歷失戀、失業還是失去親友,一切的悲傷喜悅都是活着必將經歷的。正如你終於明白,無論現時我們經歷的是措手不及的幸福喜悅,抑或是無法言說的艱辛苦難,只要活着,大多數的痛苦都會被我們遺忘,只留下蒼白的結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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