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追捕】8 昭然若揭

      京城,烏雲密佈,萬籟俱寂。東交民巷國安局審訊室裏燈火通明。

  警容嚴整的劉曙光與黃雪冬端坐在審訊桌前,兩眼緊盯着對面白衣男子的臉頰,仔細地觀察着他的面部表情。他們背後的牆壁上,張貼着“坦白從寬,抗拒從嚴”八個大字,格外的引人注目。

  審訊椅上的白衣男子,在高度聚光燈的照射下,耷拉着腦袋,一副無精打采的樣子。但他的眼珠卻在滴溜溜地亂轉,顯然是一名經驗豐富的慣犯。

  “姓名?”

  “羅依。”

  “再報一遍!”劉曙光怔了怔神,此人長相明明與卷宗裏的照片一般無二,他爲啥要瞞報自己的真實姓名呢?

  “羅依。”

  “年齡?”

  “23歲。”

  “性別?”

  “靠,你看不出來呀?”

  “少廢話!按着規矩來,問什麼答什麼。”

  “站着尿尿的,男的唄。”

  “家庭住址?”

  “廣東佛山……”

  “知道爲什麼抓你嗎?”

  “不知道。這也正是我想問你們的?憑什麼無緣無故抓人?我要控告你們……”坐審訊椅上白衣男子,揚了揚脖子,趾高氣昂地撒開了潑。

  “你身上的錢哪來的?”

  “我靠,我身上的錢肯定是我的,這犯法嗎?”

  “爲什麼帶這麼多現金?從哪家銀行取的錢?”劉曙光見他從容應對,猛地站起身,盯着他的眼睛快速地質問道。

  “當然是在老家取的。兩萬塊錢多嗎?本公子出門最少帶上三五萬。”

  “說謊!錢是偷來的。從城裏到機場,你一直在跟蹤一對老夫妻,最終在候機樓得手。夠有耐心的,看來你是個老江湖了。”

  白衣男子見行徑敗露,惡狠狠地瞪了劉曙光一眼,垂下了頭,一言不發。

  劉曙光怎麼知道偷錢的事呢?

  原來,白衣男子被抓後,從他身上搜出兩紮嶄新的鈔票。劉曙光懷疑錢來歷不明,立刻聯繫了機場保衛處,從監控錄像中發現他一直尾隨着一對老年人,最終在候機樓找到了下手機會。

  盜竊成功後,剛好遇到黃雪冬犀利的目光,他做賊心虛,做了一個假動作後,立刻逃之夭夭。

  劉曙光是做足了功課,這才提審白衣男子。

  “吱扭!”

  審訊室的房門被打開,陳歡一頭闖了進來,快步走到劉曙光面前,遞給他一張身份證,轉身退了出去。

  白衣男子落網後,劉亞洲命二組把他的照片傳入賓館飯店登記網,屏幕上馬上跳出白衣男子下榻的酒店與房號,陳歡立即前往並在枕頭底下搜出了一張羅依的身份證。

  劉曙光瞥了一眼證件,這才知道抓錯了人。但仍疑慮重重地圍着羅依來回踱步,腳底所發出的“咔嚓”聲,讓審訊椅上的羅依心驚肉跳,無形之中增加了他的心理壓力。

  突然,劉曙光止住腳步,彎下腰直視着他的眼睛,字字珠璣地說:“你是否認識羅然?他的年齡與你相方,長得和你一模一樣。”

  “羅然?他…他還活着?”羅依的嘴角抽動了一下,像是被馬蜂蟄了一般,下意識地反問道。

  “他不僅活着,而且活得很好。說吧,你和他什麼關係?最後一次見到他是什麼時間?”

  羅依不自覺地發出一聲輕嘆,目光立馬變得迷離而久遠,似乎正在用一把鏽跡斑斑的鑰匙,慢慢打開記憶的牢門。

  劉曙光不失時機地遞給了他點一支香菸,掏出打火機爲他點着了火。瞬間,橘紅色的火焰映紅那張煞白的臉龐。

  羅依瞅着突突直竄的火苗,眼睛裏迸射出仇恨的光芒。他激動的想站起來,怎奈審訊椅上的擋板限制了他的自由。羅依只能徒勞地搖晃着身子,滿屋子都回蕩着“咣噹咣噹”的聲音。

  劉曙光等待他發泄完情緒,這才鬆開打火機上的齒輪。他的大拇指外側已被火苗燙起一個水泡。

  羅依精疲力盡地靠在椅背上,眼角的淚水一滴一滴滑落下來。審訊室裏針落有聲,大家屏住呼吸,誰也不想破壞來之不易的現場氛圍。

  劉曙光重新點着了一支香菸,輕輕擱在羅依的嘴邊。繚繞的煙霧散發着一股濃濃的菸草味兒。

  羅依慢慢地睜開眼睛,顫抖地叼住菸嘴,迫不及待地吸了起來。那種久違得滿足感,像個吸毒者一樣貪婪。

  記憶的閘門一旦打開,如同洪水一般肆意橫流。羅依望着對面牆上的大字,終於開口講出積壓在心頭多年的祕密。

  “我和羅然是雙胞胎,我是哥哥,他是弟弟。六歲那年,我倆在家門口玩耍,被壞人騙到一輛麪包車上,拉到大山深處關了起來。渴了不給水喝,餓了不給飯喫,一聽到哭聲,立刻有人過來,一頓毒打。

  這期間,有個滿臉橫肉的看守,常常是邊抽菸邊抽打我倆,罵我爸爸抓了他,害得他蹲了三年大獄。黑暗中,那忽明忽暗的菸頭,給我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你爸爸叫什麼名字?”

  羅依用力地抿了抿嘴,目光中充滿了怨恨,醞釀了片刻,這才從牙縫裏擠出幾個字:“大志,羅大志!”

  “他是警察嗎?”

  “是又怎樣?他得罪了那幫混蛋,反過頭來害了我們兄弟倆。我恨死他了。”

  劉曙光的身子微微一顫,內心頓時泛起一陣痠痛。他知道,這是一起典型的打擊報復案,想必羅依的爸爸是個了不起的打黑掃惡英雄。

  劉曙光輕輕拍了拍羅依的肩膀,既是在安慰他也是在慰籍自己。因爲他的家人雖沒遭到過綁架,但也收到過“死亡快遞”威脅。

  劉曙光漫不經心爲自己也點上了一支香菸。

  “你與羅然什麼時候分別的?日後你找過爸爸沒?”

  羅依的眼神又變得黯然下來。他深吸了一口煙,而後撅起嘴巴,朝着空中吐出一串串大小不一的菸圈。

  “也不知被關了多久,我倆被那幫壞蛋折磨的骨瘦如柴,跟着他們輾轉了好多地方。最後一次轉移,我發高燒不能走路,成了他們的累贅,被扔到了山溝裏。只記得,當時弟弟嚎啕大哭……”

  羅依擡起胳膊,抹了抹眼淚,接着又說。

  “後來,我被上山採藥的爺爺揹回了家,在他的精心照料下,身體逐漸恢復過來。一天夜裏,年邁的爺爺突發腦溢血,不久就離開了人世。從此,我淪落成孤兒,喫百家飯,穿百家衣,四處流浪,討飯爲生。”

  “10歲那年,我認識了混社會的飛哥,從此他帶我幹上了江湖營生。長大以後,我試着找過家人,但忘記了家鄉是哪裏?因爲案底在身,也不敢去公安局查詢,這事就給撂下了。”

  羅依講完,如釋重負地苦笑了一下,手指一彎,菸頭被彈到了審訊桌前。

  劉曙光搖了搖頭,悄然地走向前把它撿了起來。現在他面對的不光是一個江洋大盜,還是一名優秀警察的兒子,包容與理解讓他內心平靜的如一湖池水。

  “吱扭!”

  審訊室的房門再次被推開,劉亞洲神情凝重地走了進來。還沒等劉曙光彙報,他直接走到羅依的跟前,目光和藹地看着他說:“我和你爸爸是多年的戰友,希望你能認識到自己所犯下的罪行,洗心革面,痛改前非,爭取早日與他團聚。”

  “您……認識我爸?”

  “是的。你爸現在的名字叫羅愛國,東海市政法委書記兼公安局局長,現在正爲八一建軍節海上大閱兵的安全而夜以繼日的工作。然而,你的胞弟羅然,受國外間諜指使,藉着報社記者身份,四處打探軍事情報,並祕密制定了閱兵儀式破壞計劃。”

  “現在,你的面前有兩條路:一條是棄暗投明,與你爸爸站在一起,堅決捍衛國家利益,協助我們徹底清除這個間諜組織。另一條是苟且偷生,待刑滿釋放後,繼續碌碌無爲地活着……”

  羅依聽罷又驚又喜。驚的是弟弟加入了間諜組織,背叛了國家與人民。喜的是因禍得福,終於找到自己失散多年的親人。

  “政府,我雖是個罪人,但骨子裏還是個中國人,我願意和爸爸站在一起,爲了國家利益寧願肝腦塗地。您有什麼要求儘管吩咐,我一定全力以赴。”

  “好樣的!看過電影潛伏嗎?下一步,你的任務就是取得羅然的信任,打入他的內部,搞到那份破壞計劃與人員名單,然後想辦法傳遞給我們,最終將他們一網打盡!”

  此刻,劉曙光早已給羅依打開手烤與審訊椅上的擋板,扶他站了起來。

  羅依彷彿置身於夢境一般,擡手用力地掐了一下自己的臉頰,疼得他直咧嘴,這纔信以爲真。

  “政府,您放心,我一定立功贖罪。何時動身?”

  “以後不要叫我政府,就叫我一號同志吧!”劉亞洲握着他的雙手,親切地說。

  “對對對,以前叫習慣了,一時半會改不過來。一號同志。”羅依做夢也沒想到自己會肩負着這麼重要的任務,喜極而泣地說。

  劉亞洲望着羅依興奮的表情,心裏五味雜陳。剛纔他接到東海局姜楠的電話,把羅然與羅愛國之間的關係以及東海的形勢通報了一遍,劉亞洲這才知道羅然是老戰友的孩子。

  剛纔羅依的講話,他在隔壁房間聽得一清二楚。心中突然冒出一個讓羅依充當臥底的計劃,這才急匆匆地趕過來,當面講明自己的期待與希望。

  羅依能否勝任如此艱鉅的臥底任務?他會不會見景生情,臨時倒戈呢?劉亞洲心中沒底,隨即命劉曙光連夜培訓他有關臥底需要掌握的知識與要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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