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陌生人,一本书

每天追逐着自己的各种目标,无暇顾及从身边匆匆走过的数不清的陌生人。

不那么着急的时候,和陌生人聊聊天,每个人都是一本不同的书。


在广式粥店吃早饭,比平时早一些,看到角落里坐了位六十岁上下的老先生在看书。前一天也见到他在同一位置,愉快地打了个招呼:“天天都来呀?”没想到老先生竟用英语和我交流,介绍他在看的书,问了我的职业等等,看来是位有机会就说英语的爱好者,勇气令人佩服。

我若不是主动打个招呼,他只是个“普通”的老人。


中午在一个街边小公园里,一个五岁上下的小男孩自己坐在地上哭得极伤心,周围没见大人,也没其他人,我犹豫了一下,停下匆匆的步伐,走过去蹲下,轻轻安抚他的后背,一个孩子,得到陌生人的关注后,从激烈的情绪里渐渐平静下来。“小朋友,你怎么了?”“有人欺负我!”说着又留下两行豆大的眼泪。“谁陪你来的呀?”“我爷爷,不知道去哪儿了。”我们在原地,交流了几句怎么过来的,住在哪儿,我没有安慰,明显感受到他呼吸越来越均匀。

不一会儿,他爷爷来了,孩子看到爷爷情绪释放出来,“爷爷,他们欺负我!他们!”爷爷立刻接过愤怒说:“谁欺负你了,咱找他们去!”,带着小男孩去找那几个更大一点的孩子,有爷爷替自己出头,小男孩不再委屈,跟在爷爷身后,仿佛忘了之前的事摆弄起自己手中的玩具。爷爷严厉地吓唬了几个大男孩几句,之后和善下来,说:“你们大,他小,不能动手,你们一起好好玩。”

如果没有停下,他只是个“普通的”哭泣的孩子和他的爷爷。


下午,我在小区院子里等人,转了一圈又一圈,心里为自己十年前很多文稿习作丢失而隐隐伤心。

院子里一位老大爷坐在自己的脚踏三轮车上晒太阳:“你这是等人呀?”“是呀,一会儿就到了。”说着我继续转圈,好像在等待中脚也不能停。

走着走着想想,停了下来。

“您这车方便,想去哪儿去哪儿。”

“现在也去不了哪儿了,拉人骑不动,公园也不让进,以前也就是接接孩子。”

“孙子多大啦?”

“孙女大学都毕业了,准备研究生考试呢,不用接了。我这都八十一了。”

老人带着眼镜,脸上布满老人斑,但身体硬朗,不说看不出八十多了。

“人一辈子挺快的,幼儿园三年,小学六年,然后中学,一转眼就长大了。”

我看着三轮车眼前浮现出一个小女孩和爷爷电影般的蒙太奇,有些心酸,老人却是平静的。

“你们年轻,可以多写写,到老了可以回过头看看自己怎么走过的人生。”

我有点吃惊,没觉得老人是知识分子,不过想想皇城根的老人,年轻时不知道是怎样的呢。

“您喜欢写文章吗?”

老人摘了下自己的眼镜又戴上,眼珠轻微浑浊的颜色:“现在也写不了喽,眼睛不行了。”写了也没人看,自己看看,顶多到孙子辈看看,之后也不会再有谁看了。

我们又聊了一会儿,老人说起自己小时候吃的糖果,圆的、有斑马似的条纹……我想问是不是和老伴一起,却没敢开口。

夕阳西下,气温有点凉了,我正想劝老人回家。楼上推开一扇窗,一位肤色很白圆圆脸的老太太探出头:“这是和谁聊天呢?”

是老伴催促大爷回家吃饭了。

如果没有停下匆匆的步伐,这就是一个“普通的”老人和他“普通的”三轮车。

斯坦尼说不要一般化的表演。上学的时候,老师说在舞台上没有“普通人”、“一般的人”,我们会似懂非懂地给角色找个职业、找个任务。对于观察生活,很久不清楚看什么。

生活中每个人都不普通,每个陌生人都是一个世界、一本书,也许没有时间细细阅读,偶尔停下来,在凑巧翻开的那页里读几句,感恩生命中遇到的一丝丝缘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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