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4提前请假/那一年冬天

    晚饭时分,刘进才拿出从家带来的鱼罐头、猪头肉、花生米,又掏出两瓶“嘎仙白”酒,摆在床铺中间,然后到厨房打了几份三川半大叔的萝卜炖冻豆腐。摆得满满当当的一铺。我们都围在周围,盘膝而坐。陈主任和陈彬也来了,坐在床铺边缘。三川半大叔见人多坐不开,倒了杯酒挟了片猪头肉,回自己屋里去了。刘进才在床边捡了个凳子刚要落座,陈主任马上似笑非笑说到:“刘进才!你偷偷回家享受了7、8天,赶紧自罚一杯!”

    刘进才表现出唯命是听、极其听话的样子,二话没说,端了酒杯,扬起脖子,将一杯酒倒进肚里,口里念叨着:“诸位谢罪!谢罪!”

    逗得大家差点把喝到嘴里的酒喷了出来,周立不失时机接过话来问:“你如实招来,回家这些天都干嘛了?”

    李志强也不甘示弱补充道:“快说说吧,怎么回事?周立对你盼得望眼欲穿,你再不回来,他就溺雪而亡了。”

    周立虽然对李志强的借题发挥不屑一顾。但还是使劲的“嗯”了一声,表示同意又表示反抗,同意他的说辞,确有其事,对他夸大其词的讽刺予以抗议。

    刘进才对这两人的追问置若罔闻,一点反应都没有,双手从一个袋子里抓出糖果撒在铺上,一边抓一边嬉笑着:“来吃喜糖!吃喜糖!”

    他转过身往对面的铺上扬了一些。见帐篷内的每个人都吃到后,转回身坐下说:“告诉大家一个消息,我元旦结婚,能过去喝酒的人都去!都去!”

    一句话后,大家瞬间明朗。事情的来龙去脉也无需在做解释了。

    “好!好!都去!”大家不约而同,纷纷下了定约,脸上都露出喜悦的表情。

    陈主任双目却显得古井无波,没有任何喜悦的成分,相当平静,似乎很不乐见其成。但处于不得不说话表态的角色上,他淡淡说到:“好你个刘进才!刚回来又要走啊?现在山场这么缺人,你还在釜底抽薪,是不是故意和我们过不去?啊!”

    刘进才对陈主任似是而非的搞笑有些措手不及。

    “不是!我也没办法,人家刘小芳家里催婚催得紧呀,我本来想过完年办,可是小芳她妈已看好了日子,我们做晚辈的不敢拒绝,只好就这样了,时间是紧了点,但还是来得及的。”

    陈主任点点头,“嗯”了一声,没有继续拷问,但是笑得很不自然。

    “我回山场的确干不了几天活,主要目的是想让别人也回去歇歇。大约在20号吧!我还得请假,回家装修一下房子,买一些家具。哎!这次回家,把我忙坏了,订婚宴、办结婚证、体检,各种手续搞的我晕头转向,回来晚了!让大家受累!不好意思!”

    “你这话不是废话吗?谁结婚不是这样啊!不忙行吗?不要怕忙嘛!你这次回来就踏踏实实干几天,等我回趟家回来你再走,该刷房刷房,该买家具买家具,元旦我们都过去喝喜酒!”

    周立大方起来可不是等闲能比的,但是听来听去好像还有别的意思在里面。

    陈主任失笑,说:“周立呀,刘进才回家这几天,耽误了多少进度,你知道吧?你们还是往前赶赶进度吧,别急着回家了!等刘进才结婚时多给你们两天假行吧,让你们把喜酒喝透喽!”

    周立听完,脑袋登时耷拉下来,有点像太阳落山后的向日葵,失去吸引力蔫了,不再说话。

    我和李志强也无话可说,早就发现陈主任已经留意我们好几天了,预感到会有今天这样的结局,偏偏周立不顾及这些,还厚着脸皮想回家,岂不是自取其辱。

    董建华说:“你们人不够使,大木头弄不动,可以找我呀,我帮你们往外拽,不要钱,供一顿酒就行!”

    这话的意思大家能够理解,刘进才更能够理解,唯独陈主任理解不透也绝不会允许这样的事情发生。

    刘进才的归队,使得我们小组的战力如虎添翼,采伐、归楞、清林势如破竹。虽然周立做了一个星期的回家梦,被陈主任一句话无情扼杀掉,反而激起他的冲劲。抡起斧头力道十足。

    这段时间里,牛背山上热闹非凡,大面积的树木变成了原条、圆木,畜力车和机动车往来穿梭,茂密的林带大部分转型成为稀疏、透亮的伐过区。树墩一个连着一个,一片连着一片,密密麻麻排列在雪地上,清林的枝桠和树头像打麦场的秸秆堆一样,一行行一列列整齐划一。如果把它们比作坟冢也不为过。那里埋葬的不是灵长类的时代英雄,而是在这个山坡上屹立了几十年植物界不屈不挠的灵魂。

    杨晓敏来山场很多次,但都没有时间碰面。她知道我在忙,我也知道她在忙,仅此而已。

    尤宝山的山场被林场重新承包给了芈天来。芈天来的采伐面积无形中扩大了一倍,这些天又在忙于招兵买马,聘请油锯手、清林工、马套子。

    转眼间20号到了,刘进才急匆匆回家了。周立望着急三火四的刘进才不住摇头。

    “又一个年轻小伙变成了老爷们!”

    我们憋不住笑,指着周立,说他粗俗不堪,他满不在乎,洋洋自得。

    目前,我们已经进入128小班始段,但是这个小班上面树木特别多,达达香秧又浓又密,有的地方钻进去都困难,加之天气又冷,冻手冻脚冻鼻子,活动起来极不舒服,再有冬至前后,白昼达到了最短的时候,进度大幅度下降。

    每天重复着一样的工作,不免产生倦意,这天我干了一会觉得累了,想歇息一会,便拎着斧头走出小班。在大山里走动,手里没有东西,总是有些恐惧,因为山里的动物很多,一但邂逅,手里没有家伙,就会特别担心被攻击,这应该叫有恃无恐吧。

    我的脚踏入临近的129林班里,向前迈出的每一个脚印。都给原本洁白平整的雪面上留下不可修复的深坑。如果没有其他变数,这个小班可能是我们组最后一个要完成的小班。我一边走一边考虑和构想着如何在最后关头,把这个小班终结。在我漫无目的的查看时,大脑突然想到穆焕叔,他就在这上面采伐,于是我便向坡上找去。

    我像一个笨狗熊在雪坷中向前穿行着,每一步都倍加小心,唯恐一脚踩入深雪窝里,崴了脚不说,眼睛也极容易被扎到。我最终还是绕到小班道上往上走,这样比穿林子好受很多。走了很远才走到运材路上。运材路被车辆碾压得非常平坦,拖拉机和马套子不断往返其上。

    沿着运材路往上,我看到一个标识:实验林班二。鲜红的字迹。里面油锯声断断续续,我知道到地方了,便顺着这个小班往里走,没有多远就看到了穆焕叔和阿华正在放树。

    穆焕叔端着油锯的姿势我有很深的印像,仿佛深刻到脑海里,似乎我每一次在山场见到他的时候,他都在放树,都在端着油锯聚精会神的专注于油锯锯口上。他那种专注的神情在我看来都是来源于热爱,他热爱这份工作,愿意把他的满腔热忱投入到这项工作当中。

    我走到他的身旁时,他已经放倒了那棵大树,正笑呵呵望着我。

    “你怎么了?没有干活吗?是不是找我有事呀?”

    “啥事没有。连续干了这么多天,腻味了,出来走走!”

    “出来走走好!放开眼界,打开心扉,观赏大自然的美,把烦恼和忧愁抛到脑后,心情舒展了再把全部身心交给工作。不错!”

    “阿华呀,你也歇歇吧”说着,穆焕叔关掉油门。油锯慢慢停住了。

    我望了望眼前树林,不无夸赞地说:“穆叔,你们的样板林弄得太好了,是不是以后都要按照你们这样干呀?”

    “这种生产模式只是一种尝试,能不能推广还要看它到底有没有价值,现在看来它能够减少大量的林内误伤,但效率降低了一些,有利必有弊,要从眼前的局势看,不见得能推广,眼前这里是主伐林带,主要是要数量,要完成任务,但是从长远目标看,将来肯定得推广,这对森林的保护大有裨益,但是将来会不会有更好的采伐机械、设备出现,或者又发现更加完善的模式还另当别论。”

    对於穆焕叔的任何观点我都深信不疑,但是我好像更关心杨晓敏的实验是否有意义,能给她带来什么,只要不带来不白之冤就阿弥陀佛,至于什么嘉奖我并不期盼。之前杨晓敏确实有两种改革方式,也就是两种模式,一种就是穆焕叔现在验证的,另一种是不清林模式,即除采伐的树木进行清理、码堆外,其他无论幼树、灌木、杂草皆不用清理,并要善加保护。我当时浑然不知就里,也没有和她更深层的讨论。现在穆焕叔说起我又想起了她提出的这种模式,这种模式能不能算得上更好的采伐模式呢?

    穆焕叔见我半天没说话,坦然笑道:“想什么呢?想你的同学呢吧?这两天没过来,快来了。挺不错的!你要珍惜。”

    “穆叔,不是你想的那样,我们只是单纯的友谊,没有……”

    “没有什么?我怎么觉得有,而且非常值得你……在这方面男孩子要主动点,懂了吗?”

    “我懂……只是人家怎么会看上我……”

    我犹豫半天,不知道说什么好,杨晓敏宿舍里发生的事又一次出现在脑海中。这是使我落魄颓丧,让我陷入深深的痛苦里不能自拔的原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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