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6生死一線/那一年冬天

    楊曉敏麻木般愣在座位上,表情全無,她根本沒有想到一次探討交流,居然被領導升級到如此地步,所謂的整改,就是要把小幼樹再砍掉一大批而已,這是極不合理的做法。大樹採光了,只剩下碗口粗的小杆林,再把幼樹大批量消減,牛背山真的要面臨遭受大面積強光爆嗮和水土流失的考驗了。

    王副主任暗示她不要辯解,她也知道辯解等於對牛彈琴、雞同鴨講,只是白費口舌而已,解決不了實際問題。

    張強最後說到:“這件事由王主任把關吧!一定要儘快整改!……”

    這一晚,楊曉敏躺在牀上,沒有睡着,她對面牀上那個食堂管理員的鼾聲一直未斷,她第一次領略了這個貌美如花女人的鼾聲,是那麼擾人難以入眠,讓人心緒不寧。說心裏話,從小到大,她都是在別人的褒獎和讚許中長大的,因爲她足夠努力、足夠聰慧。從沒有像今天這樣被批得體無完膚。即便大家都說:“已經給她面子了!若是別人,張主任早開始罵娘了”,她還是不能平復內心的屈辱。

    窗外月牙時有時無,但地面的積雪反射出白晝纔有的光芒。

    她知道,整改就是拿小幼樹開刀,把間距不足一米遠的統統砍掉,這樣看起來中規中矩,實際上爲將來缺苗埋下隱患,因爲伐區恢復正常生長也需要一個過程,適應能力不強的小樹還會自然淘汰一批。它和種地插秧是不同的。

    臘月二十七早晨,王副主任和楊曉敏在三灣水楞廠下了汽車,向上面的路走着。

    一向沉穩老練的王副主任此刻顯得話語頗多。

    “小敏啊!你的想法其實和很多營林人的想法一樣。這些年,採伐手段提升,採伐量不斷加大,給脆弱的森林生態帶來了危機,給未來的森林保護帶來了憂患。現行的清林辦法也確實存在弊病,只注重形式上的達標,沒有因地制宜的考慮問題。”

    “您說的對,我們這片林子就是這樣,大樹太多太整齊,採伐後,留下的小樹不足以覆蓋坡面,所以要多留幼樹,兩三年後就可以長成濃密的小樹林,如果現在留少了,小樹苗在裸光和乾旱情況下會成批枯死,那時就會形成大面積裸露岩石的不毛之地,即使補種成活率也非常低!”

    “是呀,我昨天會後又去找了張主任,談了你剛纔說的觀點。張主任說了,還是老辦法吧,把路邊10多米距離的幼樹按一米株距清理,裏面幼樹多點就多點了。大家動手,一兩天足以幹完!”

    “您說,爲什麼上回森調隊的檢查沒有提出這個問題?”

    “他們雖都是森林管理的機構,但他們的職能不同,生產科是林業局對下屬單位營林工作進行檢查和驗收的地方。森調隊主要是營林現場的調查、規劃、設計的單位。森調隊李威明科長也曾提出過你這樣的觀點,可惜沒有被局裏採納。其實林業局沒有這個權力,隨便改動上級制定的驗收標準,還一直按照上面傳達下來的方法清林。”

    他們奔走通知各個小組的組長。那邊一段和二段段長王凱、孫雲峯也逐一告訴每一位組長。孫雲峯迴山場很多天了,缺了一根腳趾的他,走起路來還不適應,走得快時還有些跛。

    途徑129小班時,她停下腳步向裏望了一下,正望見他肩扛着原木,在雪地裏挪動着,正當她望過去那一刻,對方心有靈犀般擡起了頭,看到了她,她抿嘴笑了一下,接着繼續向前走。她知道他對她有一種特別的感情,她也覺得和他在一起很安全,如果有一天他表白了,她會答應嗎?她覺得會的。只是她覺得他還欠缺一點勇敢。

    她們一路通知完三灣水運材路這邊的班組長,轉到兩洞橋運材路上,迎面遇見完成通知的王凱、孫雲飛二人,詳細覈對一下情況,便分手了。楊曉敏和王副主任仍然繼續向出口走。

    現在,沿途路邊堆滿了原木,汽車和四輪車都在這兩條運材路上裝車,還有拖拉機也要走這裏。雖然這時候沒有原條了,但是八米材還有。同時馬套子也在往這裏倒運原木。因此兩條運材路顯得格外擁擠。

    穆小天的裝車組分出的兩夥人,都離開了楞廠,分別在兩條道上裝車

    當楊曉敏和王副主任走到兩洞橋楞廠時,已到了中午,楞廠靜悄悄的,沒有查看的必要,因此他們沿着上坡向公路步入,在公路口等車已經是一種習慣。

    這條坡路很長,到了交接處坡度有些大。在走到這處坡度大的地方時,他們發現了一個問題:去年初冬修建的路面被車輛碾壓得下降了,使得爬上公路的坡度更大了,這樣的坡度汽車和拖拉機上坡都不影響,但是四輪車就有點困難,有必要再墊一墊,他們正說話時,聽到身後響起四輪車的聲音。

    “快閃開點!小郭的四輪車爬坡了”王副主任拉了楊曉敏一把。

    楊曉敏隨着王副主任一起站到路邊。

    四輪車冒着濃煙,喘着粗氣開始提速。

    “王八犢子!誰讓你拉這麼多?嚴重超載不知道嗎?你他媽……”

    看到四輪車裝這麼多,王副主任勃然變色。從不罵人的他,此刻已經失去了往日彬彬有禮的形象。

    四輪車一直向前衝,破音的發動機聲蓋住了王副主任的憤怒。

    四輪車衝到坡度較大的位置時,速度不斷減緩,前車頭也出現反覆翹起又落下的激烈顛簸。

    王副主任眼見四輪車越來越慢,即將停下來,卻無良策可施,四下掃視,發現路邊備有兩個墊木。他雖然見之更加憤怒,但已沒有考慮時間了,他剎那間操起墊木。

    四輪車隨即到來,果不出預料,在即將爬到公路上的那一刻止住了前進,向下坡溜去,防滑鐵鏈給地面上劃出了白色的雪痕。說時遲那時快,王副主任果斷將墊木墊在拖車車輪下邊,四輪車下溜被止住了,但是那塊墊木不堪重壓,眼看着在變形,下面的硬雪路也被硌得蹦出雪粒。

    楊曉敏看在眼裏,也不多想,拿起另一塊墊木向四輪車的車胎下伸去,如果這個墊木再墊上,四輪車毫無疑問會徹底停住。但是楊曉敏向前伸得過急,腳下一滑就要撲倒到車上,她下意識抽回手,身體後傾,維持回平衡。不料手裏的墊木脫手而出,而兩腳又向相反方向滑出,倒地,身子直接滑入四輪車下方。

    這一突如其來的變故讓人措手不及,王副主任急忙伸手去拽她,此時,拖車下面的那塊墊木“嘭”一聲崩飛出去,四輪車沒有了阻礙,瞬間開始向後移動。車輪從楊曉敏的肚子上碾壓而過。

    這一變故也震驚了司機小郭,他觸電般跳下車,猛地薅住楊曉敏肩膀,和王副主任一起硬生生把她從車底拽了出來。避免了前面小輪帶來的再次碾壓。那輛無人駕駛的四輪車開始加速倒退,直到翻下兩洞橋。

    楊曉敏的嘴角流出血絲。

    一個嘴巴子落在了小郭的臉上,王副主任怒目圓瞪。

    “快去找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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