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3帳內閒聊/那一年冬天

    大家看到李志強發燒退了,也都放下心來開始聊天。

    郝軍第一個拉開話匣子。

    “今天下達命令,明天開始,四米材不往楞廠送了,放到運材路上,汽車能夠到就行,直接拉走,這樣的話怎麼檢尺?”

    “那好辦!你在木頭堆上寫好你的名字,裝車時檢尺,錯不了的,你每天到檢尺員那裏拿檢尺小票,收集保存好,月底累加就是你的績效工資。”

    穆煥叔一句話就能解開別人憋了很久的疑慮。套子手們終於把這個爭論不休的話題擱置,再沒人擔心。停了一會,周立見縫插針來了一句。

    “您們誰聽說羋天來點上碰壞的套子工怎麼樣了?”

    這也是我想問的一個問題。

    “你問那個仇師傅吧?他現在還在醫院呢,他那匹馬由他弟弟接替他使着呢。他傷勢比較嚴重,腰椎粉碎性骨折,弄不好要站不起來,那天碰見他弟弟,我問的。”李大盲流子搭話到。

    “羋天來今年要涼涼嘍,據說他在林場借了不少錢給仇師傅看病,弄不好要把今冬掙的錢全搭上。”

    “不能吧!他現在可是兩個點的作業面積。”

    “兩個點並不是他主動要求的,是林場推給他的,他後期着急忙慌招人,給他埋下了各種隱患……林場不會不管的!”

    仇師傅?那天我用樹條子拉着他到三灣水楞廠的那個套子工,我一直覺得他似曾相識,但卻不知道在哪裏見過。這些天來,我一直在想,但是仍然毫無結果。今天,大家討論起來,我靈犀突動,想起了一個人,那個人揹負着雙手,一面向山坡下走,一面哼着小曲。正是我和二弟上山拉燒柴的時候遇到的那個老漢,他幫我們解決了車把斷折的問題,然後灑脫而去。應該是他沒錯。

    對於這個人,我是心存感激的。如果有機會的話,我應該到醫院去探望他一下,看到他樂觀而智慧的活着,我會很高興的……

    “好了好了!”穆煥叔端下大茶缸,倒出一碗後,又兌滿水墩到鐵爐子上。

    帳篷裏彌散一股淡淡的中藥味。

    “涼一涼!給他喝下去。”

    我應允着,順便摸了一下李志強的額頭,又燒起來了。穆煥叔見狀也不着急,示意我先等一會。

    穆小天和幾個年輕人風風火火跑來,看看沒大事,說了句“有事找我”,又風風火火跑開了。

    柳樹葉和柳樹皮能治感冒嗎?我心裏有些打鼓,不敢確定此法的可行性,唯有對穆煥叔的信任使我堅定信心。

    “哈拉林場這些包工頭,今年看來還是木楦廠那位承包人能掙到錢。好像他們快乾完了,套子都在做收官的工作。他們那開始由木楦廠集體承包,不知怎麼半路又承包給個人了,看樣這個人來頭不小!”

    “這你放心!保證和木楦廠一把手關係槓槓的!不然能包給他嗎?”

    郝軍、郝民又成功改變話題,山場雖然大,但是這裏面任何一件微小的事情都逃不過一個羣體,那就是馬套子羣,他們最善於撲捉事態變化,並在馬套子羣裏發酵,然後傳播給所有人。

    “聽說尤寶山也在其他林場又包到活了,而且面積還不少。”

    這的確是個爆炸性新聞,一個犯下如是大錯的人,換個地方又繼續活動了,這真是蒼天無眼啊!

    蔣彎腰痠酸的補了一句:“豈有此理!簡直狗彘不若 !”

    這話也不盡然,尤寶山此次挨拘受罰實屬自作自受,但畢竟是過去時了,如果尤寶山換了個地方,且改變工作態度,興許還是一件好事,浪子回頭金不換嘛。

    李大盲流子突然對着穆煥叔問道:“聽說前兩天檢查組到山場檢查工作來了,對我們的清林頗有微詞,稱我們清林沒有清乾淨,和楊技術員爭辯半天,你說我們的清林真不行嗎?”

    “按要求可能是不行,有很多小樹的間距不夠,這方面估計過不了關,但我覺得楊曉敏的營林理念是對的。這樣大面積採伐勢必造成水土流失,小樹苗根淺,如果過稀,極容易乾旱而死。我覺得現在的清林要求是有問題的……”

    穆煥叔說到這裏好像覺得漏嘴,沒有再說下去,看了眼那邊的藥碗問:“涼了嗎?”

    “涼了!”

    ”叫他起來喝了,然後再給他搽搽酒應該差不多!”

    我扶起李志強。

    周立對着他:“紅桃A!現在感覺怎麼樣?”

    李志強勉強擠出一絲笑容,無力道:“不行!渾身都痛,一點勁也沒有!”

    我把藥碗遞給他,他嘗一口,然後費力灌進肚裏,接着又躺下了。

    穆煥叔把剩下的半碗酒交給我。

    “看見我剛纔怎麼擦的了吧,這回你給他擦吧!”

    我接過酒碗學着穆煥叔的樣子,連搓帶擦把剩下的半碗酒用完了,蓋好被,讓他安靜的躺着。

    那邊毫不在意我這邊在給人治病救人。依然聊的很開心。

  “那麼說我們現在的清林辦法是錯誤了!我就覺得不對嗎?把林內的小樹和灌木都清乾淨了,沒有遮蔽,怎麼留住雨水。夏天陽光足的時候還不烤死”

    “不假,你沒發現樹越稀的地方。倒木越多!站幹越多…”

    李大盲流子嘆了口氣,漏出憂國憂民的神態。

    “根據我在林區這麼多年的經驗,現在的山場作業絕對是誤入歧途了,你們發現沒有:如果山上的樹少了,很難增多,只會越來越少,最後漏出下面的岩石,變成不毛之地。那些能制定山場採伐規程的領導和專家,估計都很少來山場,制定出的採伐要求大多不合理。只有在林區摸爬滾打幾十年的科研人員,才能理解其中奧祕,但是又說不上話。”

    ”是呀!領導誰上山來?就拿最前沿的林場主任來說,能常上山場的有幾個,他們只知道完成任務,得到上級的認可就行!”

    蔣彎腰又憤然道:“紙上談兵,焚膏繼咎,貽患無窮!”

    我在一旁聽着,覺得楊曉敏還是受到了一些老傢伙的承認的,不然他們可會毫不客氣、指名道姓批判她的,因爲她和主任相比是微不足道的小人物。

    但我還是不解,什麼樣的森林管理纔算最好的,纔是讓這些老傢伙滿意的呢?我便問了一句。

    “你們覺得應該怎麼幹?”

    好半天沒有人說話,出現了非常尷尬的時刻,許久,李大盲流子揉了一下眼睛。

    “不清林!保留所有小樹,讓它們自由生長,小樹苗不足的地方要補種!”

    但是很快被否定了。

    “不行!那樣會加快灌木叢的擴展速度,對經濟林不利,人工種植的小樹,大都長得畸形,根本成不了材”

    那該怎麼樣?生產不能在互相否定中停滯吧。

    穆煥叔給了一個總結,儘管人們仍然不太滿意,卻置於不置可否的局面。穆煥叔的見解常常有深刻的洞見和高緯度的前瞻,即便他拿不準的,也能讓人深信不疑。

    “應該是適度採伐,適度清林吧,人工干預非常有必要,但一定要因地制宜!”

    我又摸了一下李志強額頭。

    “溫度降下來了!降下來了!”

    “降下來啦!好!咱們回去喫飯吧!”李大盲流子說完,第一個站起身,接着所有套子工便起身告辭回帳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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