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3天晴傘到/那一年冬天

    一晃,劉進纔回家已三天了,還沒有回來。這些天,山裏溫度直線下降, 一天比一天低。12月份的北方,進入極限天氣的邊緣,帳篷裏的鐵爐子雖然仍舊日復一日的燃燒着,從來未曾停止過,無數燒材因此被填進這個無底深淵,最終變成灰燼。然而帳篷裏溫度卻在不斷萎遁、呈遞減方式下滑,連牀鋪下面的冰也融化不了了。晚上睡覺時,我們躺在牀上被凍成一團,成“團長”了。

      周立最惦記劉進才的迴歸,簡直到了盼星星盼月亮的強烈程度,他那句“劉進纔回來之日便是我回家之時”已經說煩了,或者說實現起來有些渺茫,換成了“劉進纔不夠意思,劉進才真不夠意思……”。

    我的鞋化了凍凍了化,終於從折彎的地方裂開了,幹活時雪毫不客氣地鑽進鞋裏,冰得我雙腳不停的踱來踱去,我即便是一個敝帚自珍的人也要換新鞋了。楊曉敏給我的那個盒子被我拿了出來,說實話,不到迫不得已的時候,我是不捨得打開的。那雙棉膠鞋是加厚的,比我腳上穿的好很多,我拿出來又放回去,放回去又拿出來,猶豫了好久,還是穿上了。心裏五味雜陳,感激當中還有一絲痛在裏面。我想起了放在樹下的雅格達,不知道什麼時候能看到她,下次來的話,一定想着給她,讓她知道我還想着她。

    又過了兩日,劉進才還沒回來。周立的“劉進纔不夠意思”也不說了,改成沉默不語了。

    127小班已經幹完一半,留下很多大的圓木,都是三個人歸不了動的,讓李志強愁眉不展。這一小班基本上都是上午三個人集體採伐,下午共同打枝、造材、歸楞、清林,一天一利索,不留尾巴,除了歸不動的圓木之外,都碼的規規矩矩。怕的是忽然來了大雪,把採伐好的木頭蓋在下面。

    劉進纔不來,誰又能給我們幫忙把大木頭弄出來呢?陳斌那夥人肯定不願意,我想到了董建華,他可否願意幫助我們?或者直接拽走也是一個不錯的辦法。

    晚上吃了飯,我湊到董建華鋪邊。

    “什麼時候轉127小班的木頭?應該快了吧?”

    “快了!着急了?要想把上邊的木頭轉運完畢,明天還得再轉一天,後天吧!後天去你們127小班,怎麼樣?我們兩個人兩副馬套子,進展神速!對了,你們班組現在有多少要轉到楞廠的木頭?四、五天沒有倒你們小班的木頭了!應該又積讚了一些吧?”

    “也沒有多少,只是遇到點麻煩!”

    董建華一愣,莫名其妙望了我一眼,不知所以。

    “是因爲劉進纔不在麼,有些木頭太大,我們三人弄不動,只好留在林子裏,想請你幫忙用馬往外拽拽,省得大雪來了蓋死。”

    “沒問題呀!有多少根?後天一起拽出來轉走,你們的忙必須得幫!”

    “有三十幾根吧!如果後天拽的話,我們幫你裝爬犁。”

    “行,後天一早就去!”

    我緊緊抓住他的手,不住點頭稱謝。其實,有些事情想着很難,一但付諸行動要比想象容易得多。

    董建華的馬棚在帳篷附近,半夜寒流襲來,馬匹踢踏地板的聲音聽得清清楚楚,踢踏久了,董建華會半夜起來,到馬棚看看。可見他照顧馬匹精心到了一定地步,的確是一個養馬的行家裏手。

    一夜過去。我真希望劉進才突然冒出來,如果他回來,我們就不用求董建華了。可是這個不給力的劉進才還沒回來。這不僅讓周立怨氣加重,連我們也更加不能理解他了。

    這天一早,董建華和他的夥伴牽着兩副馬套子快速向127小班行去,我們緊跟着套子後面,臉上掩飾不住喜悅的心情。

    天空上,雲彩灰暗,不似以往那麼晴朗。照這樣下去,下午很可能要下雪。必須趕在大雪前把大木頭從林中拽出來,要是被雪埋住,落個從雪裏摳木頭的結局可就費勁了。

    董建華卸下爬犁,只留下一根繩索進入林內。而他的夥伴則將爬犁停在木楞旁邊,像往常一樣開始倒運木頭。

    我們三人也有分工,我和李志強幫助董建華捆繩,從林中向小班道拖圓木。周立幫助他夥伴的套子裝爬犁,還要跟着去楞廠卸爬犁。

    董建華拖拽圓木的繩索是一根鋼絲繩,鋼絲繩捆原木有很多方法,什麼勾環式、滑道式、索套式。但他和別人都不一樣,他叫它獨勾式。繩索末端有一個勾子,只要把鋼絲繩帶勾那頭繞圓木一週再勾上那根鋼絲繩即可,非常簡單,不用人教,一看便會。

    董建華牽馬來到一節圓木附近,掉轉馬頭,我心領神會,馬上抓住繩索上的勾子,在圓木的一頭繞好勾住。董建華回頭一看,準備就緒,笑着點點頭。

    “不錯!就這樣。”

    說着,拉緊馬套,喊了聲“駕!”。

    原木在雪地上滑動起來。

    一根又一根,每一根都不費吹灰之力就被拽到道上。

    林內的大圓木在減少,小班道上的木頭也在減少。

    功夫不負有心人,在中飯時間到來之時,董建華成功的把林內的大木頭一根不落的拽了出來。下午,董建華說什麼也不讓我們幫助裝爬犁了,他說:“殺雞何用宰牛刀,剩下的木頭,我們兩個人完全能搞定”。

    我們雖然覺得過意不去,但還是覺得對於他們,這只是小菜一碟。

    老天似乎在開玩笑,當我們把林中的大木頭全部弄出後,它也睜開了微閉的雙眼,向雪地射下耀眼的光,哪有什麼下雪的預兆,只是老天給我們一個善意的欺騙而已。

    更可氣的是,當我們放下沉重的心事,不再想劉進才的時候,劉進才正姍姍向我們走來。

    李志強看着越走越近的劉進才,笑着問我:“怎麼處置這個失信的人?”

    我搖頭嘆了口氣,沒有回答他。突然想起了那句話:慈不帶兵,情不立事,義不養財,善不爲官。就是說過於仁慈的人不能帶兵,太重感情的人不能做成大事,義氣過重的人沒法管理財務,善心太重無法做官。我樣樣都沾了,看樣我此生難成大器,心存多愁善感、悲天憫人的軟肋。

    李志強見我無法決斷,又說到:“先讓他今晚請客吧!向董建華表示一下謝意的花銷由他負責。”

  “這必須的,他沒話可說……”

    劉進才走到馬套子邊上,用手拍了拍馬的頸部,笑着和董建華說了句話,董建華也笑嘻嘻的回覆他的問話。相隔較遠聽不太清,我只聽見董建華說的最後一句:“快去吧!”

    劉進才繼續走,直到站到我的身邊,立在雪坷中,他喘着氣憋住笑,依次掃視着眼前的三個人,驕傲地問到:“都誰想我了?”

    沒有人搭理他,都用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他,彷彿這眼光是挖肺剜心的匕首,欲刺透這個罪不容恕的人的靈魂。

    周立兩眼不移,慢慢向他靠攏,嘴裏“咬牙切齒”說:“我想你了!”。突然一個快動作,把劉進才抱了起來,重重扔在雪中。劉進才預感到這間不容髮的一刻,也配合得天衣無縫,躺在雪裏沒有起身,裝作無辜的樣子看着我們臉上得逞的壞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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