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凡之路(三)

                      烟酒战争   

      在M小学令我最难忘的是W老师,他真是个很有意思的人。

        在别人眼里,w老师是个酒鬼。他几乎没有哪一天不喝酒,关于喝酒,我听到他的许多名言:去医院打点滴,不如烧酒嘴里过;看看像清水,喝了要变鬼;酒唉,说你厉害吧,你被我喝进了肚里,说我厉害吧,我被你放倒无数次……尽管如此,我第一次到w老师家里去,还是被惊到了:院子一角整齐地码放着各色酒瓶,像一堵墙,瓶子们像一个个完成使命的空弹壳;堂屋香几下面依然是列队整齐的酒瓶,仿佛等待检阅的士兵。看来在这场人与酒的战争中,w老师是战争的发动者和唯一的胜利者。

        师娘是个善良勤劳的人,面对w老师的嗜酒如命,她似乎从来没有埋怨过,唯一担心的是w老师的身体。据说只要来到家里的人,她都热情相待。学校里的老师午饭不方便时,都会到这里蹭一顿,仿佛是到自己家里,唯一担心的是w老师劝酒。有一次一个回收鹅毛鸭毛的小贩经过,正是饭点时间,师娘盛碗饭给他,觉得做点小生意不容易,总不能让人家饿着肚子。w老师更是客气,邀请小贩喝一杯。或许是盛情难却,或许是小贩也好喝两口,或许是酒逢知己,两人推杯换盏间小贩终究不胜酒力,竟醉倒不省人事……第二天早晨,小贩满怀歉意并千恩万谢地离开。临走,师娘将昨晚斩杀的鸭毛送给了他,还一个劲地赔礼道歉。我终于知道w老师教书、师娘种地,多少年来几乎没有积蓄的原因了。用w老师的话来说就是:酒肉穿肠过,朋友心中留。

      w老师不仅爱喝酒,烟瘾还特别大。每天早晨老远就听到他标志性的咳嗽,那咳嗽一声紧似一声,一声盖过一声,一声长比一声,有时呛得身体佝偻下去,让人担心他一口气上不来。等到他艰难地直起身时,原本青白脸色涨得有些泛红,右手习惯性地摸到一支烟,左手略微颤抖地滑燃打火机,等到一口烟进肚,长长地吐口仙气,似乎又活了回来,咳嗽不呛了,腰也直了……

      w老师常说自己是研究(烟酒)生,也会研究(烟酒)死。w老师为人随和,从没看到他和谁有过矛盾;w老师从没有因为喝酒而耽误教学,他的教学质量处在全乡上游;w老师像一个真正的孩子王,他喜欢孩子就像孩子喜欢他。王校长说如果谁与w老师处不来,那肯定不是w老师的问题。

      不过听人说有一次w老师做过一件很刚气的事。早些年,老师常被人称作“臭老九”,微薄的“经济基础”决定了其尴尬的“上层建筑”。村上有个家境富裕的人,每每讲到老师都嗤之以鼻,一副不可一世的样子。大概那一回在酒席上和w老师杠上了,一句“先生的铜钱叫花子的命”彻底点燃了w老师内心的火,硬是拉着那“富翁”到路口小店里,各自买了店里的麻饼,凡看到过路的,依次每人发一个,看看谁坚持得久,看看谁的钱才是“叫花子的命”!过路人诧异地接过麻饼,有些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小店主人却欢天喜地地赶紧叫家里人把剩余的麻饼全部搬出来,精明的眼神里已经开始盘算着麻饼带来的收入了。“有麻饼领”的消息仿佛长了翅膀,原来天上不会掉馅饼,却会掉麻饼!很快,路口的“过路人”越来越多,麻饼一个一个地发着,“富翁”的脸色越来越难看,手也开始发抖了,最后在大家的嬉笑声中灰溜溜的跑了。w老师又成了这场攸关职业自尊之战的胜利者。

      后来又听说,师娘对此居然一句抱怨都没有,甚至首肯了w老师的做法。

      前些年,听说w老师走了,我有些遗憾自己竟然没有去看他一次,哪怕是给他带几瓶酒和几包烟。

        烟,云一样飘逸,雾一样缠绕;酒,水一样流淌,火一样燃烧。你在云端可好?

        (谨以此文纪念w老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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