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母亲(10)初为人母,儿子夭折


1948年对我母亲身心都是痛彻骨髓的打击。

怀着把日子过好的梦想,没有土地,我母亲想到了织布,发挥自己的一技之长,织布卖钱,过日子,置地。

从娘家搬来织布机以及织布所有的配件,开始了夜以继日的织布工程。织布不能算是工程,但对我母亲置地的目标而言,她的织布就是工程。

刚开春,天还很冷,梭子里扔出来的线穿行在织机上,柱的推拉还能碰出冰渣。夏天酷热,汗流浃背。这些对怀揣梦想的母亲而言,都不算什么了。在一根根线编织成一寸寸布的延伸里,母亲看到的都是希望。

每天操心着家里的吃喝,紧盯着自己的目标。

父亲此时成了村里的民兵队长,胶东的民兵队,有点儿半地方武装的意思,兵源、支前,都有民兵队来承担。父亲没上学,识不了几个字。民兵队长有时也需要认的字儿才行,母亲便成了父亲的家庭教师,抽空教父亲认字,写字。

能想象到这对年轻的夫妻,中午在门口的杏树阴凉里拿木棍在地上写字,晚上在昏黄如豆的灯光下,头挨头的用指头蘸着水在饭桌上写字的情景。大概这是他们一生当中最最美好的时刻。

母亲发现自己怀孕后,并没有觉得需要关心和照顾,依旧该干什么干什么。她把织好的布拿到集市上去卖。拿到第一笔收入时,她更坚定了买地、种地的信念。

富裕中农家长大的孩子,尤其是从小干农活的母亲,她明白土地对生活的意义,土地是过好日子的基本保障,是活下去的依赖,她要让这个家的男人有自己的地耕种,为自己干活。

这年秋天大雁南飞的时候,母亲的第一个儿子降生了。那年月村里没有接生婆,女人生孩子都是家里人自己料理。

太奶奶给重孙取名鸿雁,随着孩子的哭声,家里充满了新生命带来的欢笑。长孙长重孙,太奶奶是最开心的一个,四世同堂了。

我姥姥得到消息更是高兴,她最喜欢的就是男孩儿,忙不迭的打发姥爷来送鸡蛋和米面。 姥姥在家忙着给孩子准备糠替,小孩儿的衣物、被子等。糠替就是把谷糠装在一个布袋里,给孩子用的时候,拍打拍打铺平,孩子躺在上面舒服,尿湿后很快就渗到糠里了,农妇们发明的尿不湿。

鸿雁出生没几天,开始抽风,疯起来嘴唇瘪成紫色,孩子受罪,母亲日夜得不到好好休息,刚好满月的那天鸿雁飞了。

他来时带给了这个家无限的欢乐,他走后留给了这个家无限的痛苦。

死了的孩子不能进坟地,村里有一个乱葬岗,夭折的孩子,用谷草卷起来,由族里年龄大的男人把谷草包裹的孩子放在乱葬岗。很快就被饿狗,盘旋的老鹰吃掉了。有点儿像西藏的葬。

小时候到山上挖野菜,母亲总要叮嘱一句,离乱葬岗远点儿。

这一年母亲21岁。

这一年11月初就近的三大战役之一打响,胶东区党委召开战争动员大会,全力支援人民解放战争,支援前线,争取战役的伟大胜利。区委组织大批民工、民兵赶赴前线。

父亲带领民兵担架队上了前线。还在失子痛苦中挣扎的母亲,又在忐忑中送走了奔赴前线的我父亲。子弹不长眼,上前线就意味着回来或者不回来,母亲当时的心情可想而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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