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捧殺
文/素國花令[莫落血棠]
何謂捧殺?眼看他高樓起,宴賓客,眼看他樓塌了,身敗名裂,窮困潦倒。
荊無秋想做的,就是這個。
林天穹打量着身側的人,半晌纔開口:“劇本你可以搞定?”
荊無秋點了點頭:“可以。”
季榷嗤笑一聲兒:“怎麼?覺得自己角色戲少,想要加戲?”
荊無秋直起身,轉身時,微微撩開眼簾,脣角一勾,端的是人畜無害:“季榷前輩放心,我會完美尊重原著,不會給任何人加戲。不過,季榷前輩把話頭兒引到我這兒算什麼?這指點的事兒…您是不敢?”
“笑話,我有什麼不敢的?”季榷梗着脖子開口,“不就是指點演技嘛?這有什麼難的?”
激將法或許老套了點,但永不過時。
林天穹想了想,看了眼宋流螢,小姑娘點了點頭,他方纔開口:“劇本多久可以搞定?”
“今晚之前就能出。”荊無秋這點自信還是有的,他看了眼宋流螢,“筆名是…”
“流螢星火。”宋流螢歪了歪頭,“需要我幫忙嗎?”
荊無秋抿了抿脣:“等武術指導來了,指點一下劇裏幾場打戲就好了,我看過劇本,那幾場戲比較重要。”
其實林天穹根本不相信荊無秋,可是宋流螢是最大的投資方,她都沒有意見,別人更不敢妄議。
一天時間不到,能出一個頂好的劇本,還要在原作者眼裏過得去,這件事本身就不是容易的事。
林天穹也不想太爲難荊無秋,拍了拍他的肩膀:“時間久一點也沒事兒,咱不着急。”
林天穹入圈兒頗久,他不像唐諫有謀算,所以這次他打算拼一把,成就成,不成,也就回老家照顧孩子老婆去了。
荊無秋將劇本原稿拿走,喊着餘洲去了後臺。
……
鴻園片場。
好不容易恢復了拍攝,宋椋和趙藺坐在後臺,他四下打量過,荊無秋不在這邊。
趙藺倒了杯水給他:“是老荊叫你來的吧?”
“你是趙藺,我知道你。阿秋付了錢,讓我來一趟鴻園,送點東西,說是楚老闆買的。”宋椋笑了笑,“阿秋人呢?”
“他在慶宇那邊拍戲。”趙藺不好意思笑了笑,“這位老闆…跟老荊很熟麼?”
“很熟,他就像我弟弟一樣。”宋椋歪了歪頭,“他不是給姓楚的當助理麼?怎麼又去拍戲了?”
“這…說來話長。”
“那就不必說了,我不想聽廢話。”宋椋抿了口水,“我姓宋,宋家老大,宋椋。阿秋那人,吃了苦,受了罪也不會跟別人說,所以,那姓楚的如果對他不好,就讓他回我店裏,一個他我還是養得起的。”
宋家老大,是個神龍見首不見尾的人,他不常出入上流社會的聚會,趙藺怎麼也想不到荊無秋會認識這麼一號人。
只知流螢不知椋,說的就是宋家兄妹。
“宋老闆,他跟蘭清的事,外人插不得手。”趙藺不疾不徐的開口,“不過我也不是瞎子傻子,老荊對蘭清夠好,那就是我的朋友,我自會照拂一二。”
宋椋擡了擡下巴:“那便多謝了。”
他將水一飲而盡,站起身時,趙藺做了個請的手勢:“宋老闆,我送你。”
兩人並肩走在鴻園的外景道上,鳶尾花季荼蘼絢爛,樹芽翠綠,風吹便沙沙作響。
遠空飄着雲彩,漸漸將太陽遮掩,孤鴻飛過不留一絲痕跡,一切似乎都不那麼熱烈漫長。
浮雲遊子意,應許日方長。
趙藺驀然開口:“宋老闆,你能跟我講講老荊他這個人麼?”
“嗯?他啊,我認識他的時候,他還是剛出茅廬的小子,他那個雷厲風行的女強人媽媽逼得他無路可走。”宋椋眯着眼睛回憶,腳下踢了一下地上的石子,“有次我喝多了,只隱隱聽他說,如果我那天沒有收留他在店裏,他就去桑邇颸最貧瘠的地方。他現在做的事,和他的專業不對口。”
趙藺頭次知道荊無秋的事,難免多了幾分好奇,他微微轉頭:“那他學的是什麼?”
“特偵,他畢業於桑邇颸最好的大學,如果不出意外,他以後從事的工作會非常危險。”宋椋微微眺望着遠處,“那種工作,不賺錢,還危險,可能他選專業的時候,就是抱着必死的心選的吧。”
特偵,指的是特種刑偵,追的是最兇的犯人,乾的是最危險的事兒。桑邇颸特偵組成員不過百人,但人人精銳。
而所謂的去貧瘠之地,不過是特偵專業退而求其次的選擇,也就是去桑邇颸的邊境區。
正如宋椋所說,不賺錢,還危險,進特偵的人,分兩種,走投無路的亡命徒和堅定信念的信仰者。
荊無秋,無疑是前者。
趙藺皺着眉腦子裏空空如也,他喃喃着問:“那他是落選了還是…”
“這個他沒說。不過我覺得是落選了。他脖頸有疤,就憑那道疤,哪怕是降低標準去桑邇颸的槍蘭都不行。”宋椋抿了抿脣,“也可能是別的原因,他不說,我也就沒過問。畢竟,我認識的是他這個人,尊重的是他的選擇。如果你好奇,就自己去問,不過他不願意說,你也不要追問。”
趙藺點了點頭:“我明白。”
“你對他好點,就算不好,也別欺負他,他想做什麼,就告訴我,我可以跟他一起完成。如果那姓楚的不需要他了,你別直接告訴他,找個理由讓他回我那兒。”宋椋淡淡一笑,“能找到這麼對口味的朋友,還挺不容易的。”
趙藺側過頭看他,看得出宋椋是真心當荊無秋是知己的。
宋椋側頭時,正好與他目光相對,趙藺愣了愣,隨後笑了起來,彎了一雙眸,像是月初的月芽兒,恰逢太陽從雲中露頭,映得他眼裏熠熠星光。
趙藺說道:“我不能全然保證什麼,只能說,盡我所能。”
路快到了盡頭,車水馬龍的城市裏,一切都太快了,兩個人很少能像現在這樣悠閒地走完一條路。
宋椋驀然想到什麼,開口詢問:“那個坐在楚老闆身邊的人是?”
“他叫容淵。”趙藺皺了皺眉,“現在是蘭清的“恩人”。”
宋椋再怎麼不喜歡交際,那也是生意場上的老油條,敏銳得聽出這人話裏的重點。
“現在是?”宋椋挑了挑眉,“那就是說曾經不是,也就是真的不是。”
趙藺學着宋椋的表情挑了挑眉:“宋老闆的腦回路還真是與衆不同,不過你說對了。”
“那也就是說,這個所謂的“恩人”是雀佔鳩巢的冒牌貨,真正的“恩人”,另有其人。”宋椋歪頭看他,“那這個人,是誰?”
趙藺停下腳步,宋椋亦是停下,等待着那個答案。
他緩緩開口:“荊無秋。”
……
荊家別墅書房。
荊歲安從來不知道荊無秋大學報的是特偵專業,所以當殷瑤告訴他這件事的時候,他整個人都懵了。
“他…他怎麼會…怎麼會去那裏?”
人人都道槍蘭是榮光,特偵組是天花板,可沒人知道,能進得去特偵組的,大多是亡命徒。
殷瑤皺着秀眉,輕輕搖了搖頭:“我不知道,若不是遇到特偵組的前輩,我也不知道秋哥曾經有這麼一茬兒。”
荊歲安囁嚅着開口:“那他…他不會選上了吧?”
因爲選上特偵組,所以跟家裏斷絕關係,這樣一個因果,倒是合情合理。
“不,並沒有。”殷瑤握着荊歲安的手,“秋哥因爲身上有疤,所以纔沒選上,而且,他進去的理由是…”
殷瑤的話沒說下去,皺着眉似乎在思索着什麼,她的手很溫暖,荊歲安的心卻因她的話一下子懸在空中。
“你直說。”
“他想學一學,怎麼悄無聲息的,殺掉一個人。”
荊歲安的手指捏緊,得是什麼樣的絕望,能讓自己那個弟弟不惜當個亡命徒,也要去特偵走一遭?
殷瑤抿了抿脣,開口說道:“開門見山,槍蘭想要提審秋哥,因爲上面一致覺得,秋哥可能跟梁瑩姨的死有關。”
“這不可能。”荊歲安想都沒想就一口否認,“我媽她再怎麼樣也罪不至死,更何況,無秋絕對不會做出這種事。”
“這我也知道,但是事實上,秋哥確實有理由害死梁瑩姨。”殷瑤從包裏拿出資料遞給荊歲安,“我們調查了一下,找到了秋哥從小到大的病歷。可能在秋哥很小的時候,梁瑩姨就有過傷害他的行爲,後期秋哥也因爲精神不穩定進行過治療。”
荊歲安捏着病歷紙,手上顫抖,那幾頁紙在他手裏,卻猶如千斤重。或許他知道一些,但知道的那些,卻不過是冰山一角。
“也就是說,你們覺得,我媽的死跟無秋有關?”荊歲安的聲音都帶着極度的不穩,“他進了槍蘭,還能出來?”
“安哥,你怎麼把槍蘭說的跟龍潭虎穴似的?”殷瑤無奈笑着,“我們只是找他問話,沒有證據,槍蘭也沒辦法抓人。再說了,有我在,你不用擔心。”
荊歲安皺了皺眉:“你能不能爭取一下,私下去問他?”
“我盡力。”
陽光透過書房的窗,荊歲安眼裏的光一下子黯淡下來。殷瑤握着他的手,就那麼靜靜陪在他身邊。
光明與真理,往往藏匿於黑暗與矇昧中,這世界從來不是善惡對立,黑白相抵,可真相到底是什麼,現在誰也沒辦法說得清楚…
——the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