壹
陽春三月，楊柳吐綠，暖陽高懸着，是一年中最美好的季節。
而顧清婉，終於如願以償地嫁給了楚王爺。
她歡喜地穿上金絲繡成的嫁衣，黛眉彎彎，坐在妝鏡前靜候夫君接親。
敲鑼打鼓聲愈發大了，當朝身份僅次於皇帝太后的唯一一個公主，求娶之人踏破了門檻，卻都被她一口回絕。
如今她被人攙着進了楚府，拜了天地，一顆咚咚直跳的心纔算安定下來。
眼波流轉，透過紅紗依稀看到一個人影。
那就是她日思夜想的郎啊。
下巴猛地被捏住，臉也被迫擡了起來，她被這粗魯的舉動弄得不知所措，小鹿般的眼睛受驚地眨來眨去。
“如此醜物，也敢妄想成爲本王的妻子麼？”
他一向是謙謙君子，何以說話如此咄咄逼人？可見他對這門婚事不滿意得很。
她嚥下從心底湧上來的苦澀，裝作沒有聽到的樣子，努力扯出一抹笑，“王爺，妾身伺候王爺更衣。”
纖纖玉指伸向他衣襟處，卻被他大力拍開，她疼得直吸氣，忙縮了回去。
楚宥謙怒目而視，衝他大吼道：“你是聾子麼？”
話畢，摔門而去。
雕花木窗映出屋內搖曳的燭火，無人去剪，燭淚一夜不止。
貳
天泛着魚肚白時分，她才絞着喜帕昏睡過去，半夢半醒間，依稀看到楚宥謙沖他伸出手，眉目溫柔，“姑娘，可否移步舍船。”
碧波盪漾，她蒙着面紗羞赦而逃。
不久，她接到婢女彩兒遞給她的一個物事兒，上面附有一個紙條：玲瓏骰子安紅豆，入骨相思知不知。
想必他愛她入骨，脣邊慢慢溢出一抹笑意，她也不比他少啊。
可當她力排衆議、不顧一切嫁過來後，他卻字字冰冷，不復昔日深情。
她雙眼緊閉，一行清淚落入髮鬢。
他那夜出了府，就再未回來。
她顧清婉到底是當朝公主，背靠太后，斜靠在軟塌上，只淡淡吩咐了一聲，不消多時，京城便被翻了個遍，將他捉了回來。
他憔悴地站在她面前，看她清清淡淡的模樣，忍不住出言諷刺，“你這是給本王下馬威不成？”
顧清婉仰臉看他，嘴角淺笑，手捧着杯盞不緊不慢地呷了一口，“王爺可記得你我之間的誓言？”
楚宥謙心神一凜。
她舌尖翻滾着這些字眼：玲瓏骰子安紅豆……
楚宥謙驚駭地後退一步，掌化爲拳，狠狠砸在門框上，“竟是如此，竟是如此！”
叄
他乘船出遊不過是爲了心愛的女子，卻未料到顧清婉倚仗身份尊貴，便用了他們事前約定好的船，那日她倉促而逃，他急急地寫下這句詩交給隨身小廝，要他交給那跑掉的女子。
小廝不知亦不識，故而所交非人。
也正因爲此，纔有了皇帝棒打鴛鴦，硬逼他與心愛的女子分別之事。
顧清婉眸色一痛，哀哀地垂眸，悽悽地笑道：“原是我自作多情麼？”
茶盞升起的霧氣氤氳，沾溼了她的雙睫。
須臾，她才無力地擺擺手，“本宮知曉了，楚王爺請便。”
她被人攙着進了內室，身姿纖細，腰挺得筆直，一舉一動都透着皇家貴氣，此時卻有些踉蹌不穩，細細顫抖。
楚宥謙別過眼，不忍細看。
自那以後，顧清婉的門，再不爲他開。
她假裝不知道他將心愛的女子迎娶回來，擡爲側妃；她假裝不知道那個女人是小門小戶之女，身份還不如她身邊的宮婢高；她假裝不知道她叫唐曉月。
楚宥謙心滿意足，夜夜留宿。
肆
太后召她回宮，摔了杯盞，氣得落淚，“我兒苦命，哀家捧在手心裏的姑娘啊，竟被他這般對待！皇帝你即刻下旨……”
不過是個開國功臣之後，他不忍寒了朝中大臣之心，才封了他個閒散王爺，如今竟敢這麼對皇姐。
於是皇帝恭敬地站起來，忙附和：“姊姊放心，朕倒要瞧瞧他想如何！”
話音剛落，便冷哼一聲，要太監擬旨。
顧清婉神色還算鎮定，只是眉間積了一絲化不開的陰鬱之氣，她淡淡地出聲制止，“也是女兒嬌貴任性，傷了王爺之心，不妨事的，王爺不過與我置氣。”
她本意是爲他開脫，不料傳到他耳朵裏，便成了她自以爲是，楚宥謙專程去了她的院子，被拒後憤然拂袖，“本王這輩子都不願愛你，更遑論與你賭氣？”
他還說，“你怎配？”
顧清婉淡掃蛾眉，一門之隔，話聽的清清楚楚，她膝蓋一彎，渾身癱軟，裙襬上的玲瓏花沾了塵泥，顯得蔫蔫的。
“公主莫傷心了。”彩兒哽咽着勸慰。
她不許她們叫她王妃，自決裂之後。
她何其驕傲，她寧願自囚殿中，也不願看他對別的女人好。
伍
唐曉月挺着肚子要見她，她拒絕了兩次便默許了。
唐曉月溫柔小意，眉眼裏盡是幸福，可一見顧清婉便屏住了呼吸。
畢竟座上之人眉眼彎彎，不怒自威，華貴的衣裙飾品……是她這輩子都未曾見過的，那般攝人心魂的美，高貴優雅。
“唐曉月。”顧清婉冷笑一聲，“一別多年，可還記得本宮？”
楚宥謙急忙奔向她的腳步一頓。
“公主說什麼，妾身不知。”唐曉月臉色難看，手微微顫抖着，很明顯的慌亂。
“是真忘記，還是假不知？”顧清婉咳了兩聲，餘光瞥到他們探尋的目光，只覺有些好笑，“六年前，本宮與母后路過，救了你們，只是本宮走時你醒了而王爺不曾。”
楚宥謙臉色大變。
“月兒？”
唐曉月臉色慘白，梨花帶雨地跪地，“妾身……妾身……”
一切都已明瞭。
顧清婉緩緩移到楚宥謙身邊，一把將他脖子上帶的骰子拽了下來，“王爺，這骰子，你不配戴。”
楚宥謙轉而瞪着唐曉月，嘶吼着，“你分明說是你救的！”
顧清婉低頭淺淺一笑，握緊了手心的骰子，骰子多爲骨制，因六面各有紅豆般的紅點，寓意入骨相思，可入骨相思痛徹骨啊。
本是姻緣奈何小人。
是夜，楚府裏三層外三層被圍了起來，聖旨下，封地被全部奪去，楚王也成了楚侯爺。
他失魂落魄地站在門口，顧清婉被衆人簇擁着，眉目清淡，終究是忍不住回頭，“楚侯爺，就此別過。”
楚宥謙用力閉了閉眼，聲音嘶啞，“好。”
渾渾噩噩地過着，又飲了一杯酒，眼前突然出現了那個清清淡淡高貴優雅的女子，狂喜着伸手，卻攬了一場空。
古風沐沐作者：許嫿，執筆只爲遇見故事中的自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