謀逆


晟平十九年冬,丞相起兵謀反。

那一天,皇上和皇后正坐在梅園的亭子裏賞雪。消息傳來時,皇上只是對內官擺擺手示意他們退下。接着柔聲細語的對皇后道:“你看今年的梅花開的多好看,取一些來給你做胭脂如何?”

“那就叫人去摘一些,梅花用來做胭脂,梅花上的雪水用來給陛下泡茶喝。”

他點頭握着她的手道:“這樣也好。”

她端起桌子上的酒杯語氣清冷道:“天冷,陛下喝些熱酒暖暖身子,這酒是用去年的雪水釀的。”

他接過她手中的酒杯拿在手中端詳並未入口道:“你可曾愛過我?”她並未回答,只是拿起酒杯一口飲了下去。他見她喝下後並無異樣也喝了下去。

她愛過他嗎?或許曾經愛過一點。不過那僅有的愛意也在他殺了田子季後被消磨了。

葉墨染和田子季是青梅竹馬。若不是葉家一意想要將葉墨染送進宮中光耀門楣,那此時的他們早已成了夫妻。

五年前,若不是他下旨派大傷初愈的子季率領一千士兵偷襲敵營,子季也不會死。什麼戰死,什麼爲國獻身,分明就是皇上故意想害死子季。

五年前的冬天,她正在雪地裏賞雪,宮人們傳出了田將軍戰死的消息。她不信,明明田子季臨走前還對她說了,照顧好自己等他回來教瀛兒騎射。

她故作鎮定的回到宮中譴退了所有的下人,在角落裏翻出了一個木盒。那個木盒裏放着所有田子季給她寫過的信。她當時只覺得天旋地轉,她將那些信一封封打開,每一個字都寫着他的心思。

也是那一日,她親手寫了一封信,信上只有兩個子——舉事,傳給了他的父親,纔有了今日這場謀逆。

她知道他生性多疑,因此事先服了解藥。

毒發不過一炷香的時間,現在的皇上早已躺在龍榻之上回天乏力。


晟平八年正月十八,是她參加殿選入宮的日子。

儘管內心千萬般不願,可還是違背不了父親的意思。她生來體弱,若無葉家的精心照料只怕早已離世。

太后很喜歡她,皇上又奉行以仁孝治天下,她成了皇后。

初入宮闈皇上並不喜歡她,只是按照祖制每月初一十五的時候會去看看她在梧桐閣過夜。

因爲太后喜歡她所以即使她是個不受寵的皇后宮中也沒有人敢欺負她。她的日子過得很清閒,接受衆妃的朝拜,陪太后唸經,逗自己養的鳥就是她的日常。

可不知爲什麼,皇上突然對她有了興致。一月來七八次後宮,次次都去梧桐閣,宮中人人都說不知皇后使了什麼法子迷惑了皇上。

宸妃是皇上的青梅竹馬,自入宮以來頗爲受寵。以前她對這個皇后是表面上恭敬可內地裏卻看不起的,如今皇后受寵了她內心更是不甘。

宸妃一向是刁蠻任性的,她知道皇上愛她無論她幹什麼他都會寵着他。終於宸妃再一次邀請無果,皇上轉身去了梧桐閣的時候她怒了,開始亂摔亂砸。

其實皇上早就受夠她的脾氣了,若出閣前可以說是小丫頭的刁蠻任性,如今都已成妃了還是如此囂張跋扈。他覺得像皇后這樣的也是不錯的,她總是坐在窗下的小榻上靜靜的等着他。

當宮人們來報的時候,他只是抱着皇后淡淡道:“讓她砸吧,反正宮裏的器件多得是。”

“皇上爲何不去看看宸妃妹妹。”葉墨染勸慰道。

“朕如今不喜歡她了,喜歡你,難道不好嗎?”他在她的額頭輕輕落下一吻。

“不,皇上喜歡她,皇上喜歡宮裏所有的妃嬪。”她起身行禮道:“臣妾,恭送皇上。”

自登基以來她是第一個趕他走的女人,他大怒摔碎了桌子上的琉璃盞拂袖而去。

他並沒有去看宸妃而是去見了田子季。他宣內官喊來了田子季卻並未與他談論政事。

“微臣,參見皇上。”田子季單膝跪在地上一隻手緊緊的抓着腰間的玉佩。

皇上每次召他無非就是讓他去帶兵打仗,可他的身體剛剛受創若此時去帶兵打仗一定凶多吉少。他腰間的玉佩是當初墨染送他的,若要去打仗今日出宮前一定要將玉佩還給墨染。

半晌,不見龍椅上的天子有半分動靜,他只是細細的把玩着手裏的白玉扳指,眉頭緊縮,若有所思道:“愛卿,請起。來人賜座。”

“謝皇上,不知皇上召臣前來所謂何事。”他率先發問,然而皇上的回答卻讓他驚訝萬分。

“田將軍,你與皇后自幼一起長大可知皇后喜歡什麼。”這是他第一次爲了一個女人去詢問別的男人。

田子季不知該如何回答,他不想讓皇上懷疑墨染。他怕倘若他回答的不得體的話會給墨染帶來麻煩。

“皇上與娘娘伉儷情深,無論皇上送什麼娘娘都一定會喜歡。”


他盡己所能遠離她,後宮是個巨大的漩渦一旦陷入絕無生還的可能,除非可以進入漩渦的底部。

有關他和皇后的流言蜚語最終還是傳到了皇上的耳中。

晟平十五年冬,北境的羥塢族自入冬以來憑藉着兵強馬壯一路南下掠奪百姓們過冬的糧食。

田子季受命出征,皇上下令命他帶領一千人馬夜襲敵營火燒馬廄糧草。當夜田子季受命,第二天就傳來了他戰死的消息。

“田將軍戰死,想必對娘娘的打擊應該挺大吧。”宸妃一大早就打扮的花枝招展的來了梧桐閣。

今早上妝時她特意將臉上的妝上的厚了些好遮住眼圈的烏青。

“田將軍爲國捐軀,他戰死舉國都應該爲其哀悼,受打擊的又何止我一人。”她強忍着內心的悲憤,她不知道皇上爲什麼會下的那道命令他明知這就是讓他去送死。

“田將軍與娘娘畢竟是青梅竹馬,如此英年早逝娘娘您不覺得心痛嗎?”

“什麼青梅竹馬?不過是年少無知時的一些情誼罷了。本宮累了,你走吧。”她一隻手扶着額頭佯裝睏倦不待宸妃離開就走向了內殿。

從前在相府時,父親時常告誡她不要與田子季有太多的接觸,她不明白父親爲什麼這樣說。

她很喜歡子季哥哥,父親不讓她出府,子季哥哥總是會給她帶來一些在野外打的野兔子,野鳥還有從樹上掏的野鳥蛋。每次他都會藏在後院的門口,偷偷看她收到禮物後的欣喜。

漸漸的他們就有了書信上的往來,每次在信中她說想要什麼過不了幾天田子季就會給她帶來什麼。

他是個武將不通筆墨卻總是極盡所能的用文字爲她展現出一張張秀麗的風景圖卷。她知道他喜歡練武,她擔心他會受傷就送給了他一副白玉平安墜。

如今看來,她的命是早已被她的父親規劃好了。


田子季出殯那天皇上特意帶她去了田府弔唁,給足了田家面子。

出征前,宸妃不知從何處得來的消息,將她與田子季的事一一告訴了皇帝,他是一國之君怎能容忍下一個女人的不忠。

“墨染,朕想你應該知道田子季是怎麼死的吧?希望你不要讓朕失望。”

馬車一路駛向硃紅的宮牆,落日的餘輝爲它度上了一層金色的光芒像極了一個牢籠。

她沒有理會他說的話,只是淡淡的開口道:“皇上一會兒陪臣妾去城樓上走走怎麼樣。”

她就站在城樓上從落日餘暉到燈火通明,他就站在她的身旁將瘦小的她摟在懷中。

“皇上,倘若讓你在這天下和臣妾之間選擇一個,你會選什麼?”她睜着烏黑的眸子等待他的回答。

“天下與你皆爲朕所有,朕從不會想那些不着邊際的事。”

其實她的心中早已有了答案可聽他這樣說不免還是有些心涼。

那天她做出了人生中最大的一次決定,她努力扮演好一個好皇后,好女兒,好母親的角色。她派刺客去殺皇上爲皇上擋了一劍,在皇上面前說盡了父親的好話,逐漸贏得了皇上和父親的信任,出現了今天的這一幕。

皇上死了,她的父親帶兵攻進來的那一刻被她提前從外地調回來的士兵圍了起來,她帶着自己的兒子擁有了這個天下。

或許他們都想不到她會成爲最後的贏家,多年的深宮生活她早已不再是從前那個單純的小姑娘。


作者 :彤煒煒,一個愛旅遊,愛生活,愛文字的美少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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