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命中的那些未知

今天是2021年高考的第一天,也是封閉學習的最後一天。

朋友送了四本漫畫書,週末讀了《櫸之木》,也是最後讀的一本。

和《遙遠的小鎮》《父之歷》不同,《櫸之木》不是講述一個長長的故事,而是由八個獨立的小故事組成。這八個故事,均出自內海隆一郎的《人們系列》小說。當時,《人們系列》出版了八冊,谷口治郎就是從這八冊中各選一篇短篇,改編成漫畫。原著作者內海隆一郎在此書的《後記》中寫到,“書中的一切都與我腦中原有的想象一模一樣”。我想,這也是漫畫的可貴之處之一吧——通過畫筆下的人物形態、喜怒哀樂,寥寥數筆,無需着色,無需繁複的文字描述,作者“腦中原有的想象”便一目瞭然了。短短几頁的漫畫中,主人公的神情變化反差,在谷口的畫筆下顯得更爲細緻。

每一章都是一個故事,從現在回憶過去,再回到現在。

站在當下回望過去,總會心生許多感慨,明瞭許多曾經不解或者誤會的事實。可是當八個故事、八個人生際遇擺到一起,從弱冠孩童到中年男女,再到耄耋老人,我突然明白,更應該感慨的是世間的感慨竟如此多樣。

《櫸之木》——院子裏一棵看似枝葉過於繁茂,總因落葉爲鄰居帶來紛擾的老樹,在春日吐出新芽。葉面隨風顫動,在陽光下熠熠生輝,反射出無數閃閃光點。突然到訪的老人自稱是院子的舊主人。老人說,鄰里“嫌這棵樹太會掉葉子”,卻渾然不覺櫸樹纔是這裏最早的“住客”。“那些嫌棄落葉的人,根本忘了我們是跟大自然一起生活的。”老人一席話點醒了原田先生,決心留下老樹,因爲“草木也是有心的”,最多也就是幫鄰居一起清理落葉。

《白色木馬》——六歲的外孫女裕美在遊樂園裏拘謹不安,拒絕了所有遊樂項目,只對白色木馬興奮不已。回家後,單獨撫養孩子的母親道出實情,裕美曾經獨自乘坐兒童火車,因找不到母親而從火車上跌落受傷。木下先生這才明白,單親家庭長大的外孫女總是看似冷漠生氣的神情,其實是不安與擔憂,害怕被再次丟下,選擇白色木馬是因爲可以讓祖父母一直在自己眼前。故事的最後一張漫畫,裕美炯炯有神的大眼睛,和略略撅着的小嘴,是多年未見過的“親暱和依戀”,木下先生突然覺得“氣嘟嘟的裕美可愛得令人心疼”。

《重逢》——年近五十的巖崎先生出差外地,看到報紙上刊登一則畫展的報道,一眼認出畫家就是自己二十三年未謀面的女兒。在畫展上,他買下女兒的一幅畫——一個小女孩,懷抱小丑娃娃。巖崎先生認出那是女兒出生時前妻爲女兒親手縫製的,那麼這個畫中的小女孩就是女兒自己嗎?離開畫廊前,前妻與女兒並排站着,向巖崎先生感謝致意。巖崎先生忍不住流淚快步走出畫廊,到轉角處再回頭,只有前妻站在畫廊門口,向他深深鞠了個躬。“你把女兒教養的很好”,遠遠地看着前妻,巖崎先生強壓住千萬心緒,選擇了默默回禮。

《大哥的人生》——已經退休的坂本先生尋到獨居的大哥的住處,想勸大哥回家與兒子兒媳同住,方便照料。回想起兄弟四人年輕時,大哥繼承了家業——修補屋瓦,他們三個弟弟則因此得以自由選擇喜歡的職業。如今,到了本該“含飴弄孫、成天閒晃”的年紀,大哥依然操持着祖輩一代代傳下來的屋瓦絕活。獨自居住,風吹日曬,在大哥看來卻是自由自在的生活,看自己喜歡的相撲,與隔壁的“同齡人”相約去澡堂,自律且快活着。坂本先生恍然,原來大哥獨居不是因爲與下一代生活不恰,而是拒絕了“社會加諸在高齡者身上的價值觀”。目送着大哥與老友走向澡堂“瀟灑而帥氣的背影”,“不管幾歲,大哥就是大哥”。

《雨傘》——小牧女士因母親再婚,回到父親和弟弟的家裏。此時父親已再婚,弟弟顯得與繼母更爲親暱,甚至因小牧女士稱繼母爲“那女人”而激烈反駁,11歲的小牧女士與這個“新家”格格不入。離家多年後,弟弟終於找到她的住處,向她袒露了自己兒時的心境,那是一個六七歲的小孩“咬着牙決定和真正的媽媽訣別”。弟弟說完頭也不回地跑入雨中,連傘都沒有拿,小牧女士方纔明白,弟弟尖酸刻薄的反駁,是“拼命想鼓勵自己才說出口的”。回想着這些,窗外如同弟弟到訪那天,突然下起暴雨,十二年未見的弟弟正搭乘私鐵要來探望她。在電話裏,小牧女士留着淚囑咐“我想去接你......我會帶傘”。

《畫館附近》——孫兒已上中學的大谷女士,在一次散步時偶遇年紀相仿的陌生人,相談甚歡。於是,他們每天傍晚都會到畫館外的長椅上,坐着、聊着。過了不知多少時日,驚覺內心正在戀愛,大谷女士覺得自己“既可憐又可愛”,“又羞又喜”。可突然有一天,“陌生人”沒有如約來到長椅,一連多日。就當大谷女士準備放棄時,一個小女孩騎車趕來,說爺爺摔傷臥牀,每日都焦急地催促她來爲大谷女士送信。寥寥數語,大谷女士終於放下懸着的心,畫館外牆上的凹凸不平在陽光下隱約可見一個“透明的淺淺笑容”。

《穿越森林》——剛上小學的阿弘和弟弟洋二隨母親從自家的房子搬到公有社區。公有社區不允許養狗,他們原來養的秋田犬比比也被母親“送人”了。入夜時,兄弟總能聽到森林深處傳來狗叫聲。“比比就在森林的另一頭”,兄弟倆這麼想。終於在一個深夜,他們偷偷穿越森林,在一戶洋房前看到鐵扎門裏搖着尾巴走來的白色秋田犬。弟弟興奮地將手伸進柵欄,阿弘卻突然緊張地想要阻止弟弟。他認出那隻狗不是比比,還想起同學跟他講的自己家的狗被送去保健所請人“解決”。拉着弟弟的手,阿弘“緊咬着嘴脣......再也沒說一句話”,他決定不能讓弟弟知道這些。

《他的故鄉》——來自法國的諾埃蜜在丈夫去世六年後,創作了巨幅壁畫《他的故鄉》。艾諾蜜十九歲時在法國與他相識、相戀、結婚,一同回到日本。第三年春天,丈夫突發疾病去世,婆婆更是將兒子的死因歸咎於不通日語的艾諾蜜。其後,艾諾蜜決定留在這個“充滿了她和丈夫的回憶”的地方,靠着教法語的微薄收入繼續染色創作。在丈夫的第七年忌日,二十八歲的艾諾蜜完成了《他的故鄉》,也隨着對日本語言文化的瞭解,漸漸能體量婆婆當日的心情和所承受的打擊。作品展出的最後一天,看到站在自己作品前斑駁白髮的背影,艾諾蜜一眼認出了婆婆。“對不起呀,這些年都不管你”,婆婆的手拍在諾埃蜜的背上,諾埃蜜“在這個溫情中,感受到他的微笑”。

此刻,2021年高考的第一天考試已經結束。十幾年裏,每當此時回想高考,總會有不同的感觸。充滿未知的人生路上,高考應可算是最大的未知數之一。當選擇一座城市、一所學校、一個專業,從小學到中學都沿着同一軌跡努力的同學便開啓了各自不同的學業與人生。至今,我仍感激父母在我填報志願時,支持我選擇自己喜歡的專業與城市,也感激那一場考試,讓自己得以如願。最近尤其覺得,有得“選擇”是一件多麼重要並且幸運的事情。

爲這次培訓授課的上外的老師送了我們每人一支紀念筆,上面還有每個人姓名的首字母。因爲LST都不夠數,老師給了我一支X。想了想,我的名字普通話和潮汕話都不包含X的發音,也就粵語還能夠得上邊。也罷,這個代表未知數的X,對於學了那麼多年數學的人而言,還算有些特別的感情。也正巧,此時所在的這個校園,似乎我人生路上的未知數都與這裏有着多多少少的聯繫。那麼,就在2021年高考的這一天,在這個校園裏,寫下這些以作來日回望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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