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麼節約呢?比如,在食堂外的花壇上栽小番茄、栽草莓,省點給黑妞買水果的錢。
堅強怕藍兒怨他沒給老婆花過錢,用社保卡在藥店給藍兒買護膚品、潤脣膏,試用的時候塗塗抹抹,惹得推銷員竊笑。
藍兒反正也不化妝了,只做基本保養,他買什麼用什麼,藥店裏賣的不是名牌,還好也挺正規,反正沒出現過副作用。
經濟拮据,堅強是沒錢用在他自己身上了,穿衣服都常年穿廠裏的廣告衫。
有一次,堅強穿了個淺粉色廣告衫,前胸印個紅辣椒加棕黃豆瓣圖案,後背是廠名廠址加電話號碼。
街上賣米麪油的大嫂,讓他順便把藍媽買的東西帶回藍家,省得再送一趟,他理也不理。
這倒不是他太懶怕出力,是那大嫂喊他:“xx大姐,把東西帶回去呀,騎那麼快乾啥?”……
藍兒店裏的那個年輕店員已辭職結婚,另找了個50歲的大姐幫工,那大嫂把堅強當成那位幫工了!
堅強是得生氣啊,就算長得老氣,喊“xx大叔”呀,怎麼變大姐了?這麼喊,要樂意順便把東西帶回去纔怪!
忍着笑,藍兒仔細打量他,那件廣告衫像中年婦女穿的,他那頭髮快齊肩了,又因爲經常戴頭盔壓得有點自然捲,乍一看,可不像個燙了頭髮的大姐?
藍兒問他:“是不是阿青更旺夫?以前是威風的‘強哥’呢,現在不只落魄,容貌都往大媽方向發展了。”
堅強說:“我不覺得自己落魄呀”,拍了拍肚腩,讓藍兒看他,“我這長胖了多少?”
藍兒翻個白眼兒,是養夫還是養豬呢?比胖瘦?
他繼續說:“我從少年退學後,只這幾年吃了安穩飯,睡了踏實覺。我以前也攢了些錢,但我不想用來投資,阿青總要這麼那麼地折騰,留着備用,反正是孽錢來孽錢去。”
有一部分人總說,過得窮困的人要麼是好喫懶做不努力,要麼是前世今生做惡太多沒福報。
按錢來說,藍兒他們是沒福報的人。
藍兒心中有時也不服,暗想那些在地震中、在水災中受損的人,很多受災情況比他們嚴重多了,生活要完全重新來過,難道都是做了壞事嗎?
什麼遭報應?也沒見老青那樣不孝、不義、不慈的人遭什麼報應。
阿青送了不少錢給老青用,他過得可比大多數農村老人滋潤多了。
而有些人,比如先前元鎮鋪面臨近的工地上一對夫妻,過得比藍兒他們更困窘,可也沒做壞事呀。
那對夫妻中的妻子比藍兒還小一歲,生了兩個兒子,大兒子不知道是誰的,小兒子是她丈夫親生。
她幼年喪父,她母親帶她改嫁,有異父的弟弟妹妹後,她繼父更嫌她多餘,連她母親也不疼她了。
她繼父要把她早早嫁出,她母親居然也默認,哪知沒有了解清楚糊塗嫁了不過去,對方是個賭鬼。
賭輸了,居然把她拿去抵債!
懷的孩子不知道是賭鬼的,還是債主的,都不肯撫養。
和那個賭鬼又沒有扯證,她打零工攢錢想去做親子鑑定,但是旁人說,做了鑑定又怎麼樣?還指望那樣的男人撫養孩子?
不如用攢的錢做路費、生活費,跑遠些,離開那個賭鬼。
於是,她揣着那點錢到了省城,並在省城生下孩子。
後來遇上了她丈夫,她丈夫家窮,大齡未娶,不嫌她帶了個兒子,兩人結婚了。
他丈夫在工地做雜工,她有時做點零活兒,有時從廢墟里找些廢品賣。
因爲她靠不上孃家人,而婆家只有個半瞎的公爹,只能帶着兩個孩子跟丈夫一起漂泊。
她的大兒子6歲了,還沒上小學,準備多攢兩年錢,她再帶孩子回婆家給孩子上學,目前她必須得在外跟着掙些錢,回山裏是一分錢掙不到的。
傍晚,當地的孩子們騎着扭扭車、滑板車、踩着旱冰鞋什麼的在小廣場玩兒,她的小兒子剛會走路還沒怎麼鬧,大兒子則哭着追別的孩子跑啊跑。
不同的孩子成長環境差別太大了,衛姐的女兒比這些孩子大不了幾歲,對她而言,別說在廣場上鬧哄哄地玩,參加海南夏令營在海邊開篝火晚會,都屬於很土的活動。
春天她在青島看帆船比賽,夏天又去道孚草原學騎馬,秋天揹着畫板入秦嶺寫生,冬天準備去加拿大滑雪了。
去年往法國去了快10次,爲了在酒莊學釀造葡萄酒,學釀的當然不咋樣,但把“作品”給了她爺爺和外公,兩位老人都讚不絕口,誇她有孝心。
也是去年,她發現歐洲的馬好看沒有耐力,沒有衝勁,要騎雪山下的馬,纔去了道孚。
這些事,要銀子堆出來啊!
那個隨父母漂泊打工的小孩兒,想也想不出那些事,只渴望能像眼前的小夥伴一樣快樂地玩兒。
藍兒想起自己小時候,也是看大院兒裏的孩子玩得高興,她什麼玩具也沒有,鼻子發酸。
她叫黑妞去騎小自行車,把小黃鴨扭扭車給那孩子騎。
旁邊理髮店的老闆娘小聲地說:“那一家人渾身有餿臭味,可能身上有跳蚤,別惹得黑妞也長跳蚤。”
更說:“那個女人就是懶,人再窮,水能花幾個錢?也不好好洗洗。”
藍兒悶不吭聲,不同環境的人很難互相理解,有時候還真缺那洗頭洗澡的錢!
那家人住在工地提供的簡易工棚裏,用煤氣罐燒水煮飯,水是在旁邊餐館按水費買的。
一家人即使隔兩天燒上幾桶水洗頭洗澡,也要多用氣費和水費,還要用洗髮膏、香皂。
還有,男人和孩子能將就在那個全是洞的工棚裏擦洗,女人得去浴室洗纔行。
鎮上的浴室很便宜,只收3元一位,可對於買蔬菜都嫌貴,只用辣醬下飯的一家人來說,爲了洗澡用3元太奢侈。
當然,光靠省是省不出錢來的,可每個人的成長經歷影響了思想觀念,不是每個人都有精明頭腦。
那個妻子很少和周圍的人接觸,只和藍兒聊幾句,言語中透露出滿足感,她丈夫給了她正式婚姻,還願意辛苦養家,她覺得日子有盼頭,等孩子們長大就好了,總之比她以前過得好。
藍兒不勝唏噓,幸福感是什麼?幸福感是覺得生活有希望!
堅強在食品廠認識了一個朋友,是批發蔬菜的,準備合夥建一個育種基地。
但願他能多掙些錢,黑妞的幼兒園學費每學期都在漲,又快上小學了,而白伢又即將要考大學。
別人說,女人的婚姻圖什麼也不能只圖男人對你好,因爲丈夫對妻子好是理所應當,所以必須圖點實惠。
堅強說:“我選對人了,你只圖那份真心。”
藍兒卻說:“沒想過圖什麼真心假意,也沒覺得你對我多好呀。”
想深情一下的堅強有點懵,歉疚地說:“我追你的時候沒想到會和阿青糾纏那麼多年,只以爲白伢生活有保障後,阿青會去追尋自身幸福。後來的事,我無法預料,也無法掌控。”
藍兒搖頭:“我說的話不是指那些事讓我糟心,也不想聽老家那邊的事,我是有所圖。”
對堅強的什麼有所圖呢?
“我呀,圖你與我一樣總是想當評價中的好人,想贏得親友誇讚,結果總得些負面評價。”
藍兒的思維,堅強有時候無法理解,她再解釋一句,簡單說也就是圖堅強能和她一起捱罵,而堅強不會罵她。
堅強笑笑,不跟她扯玄乎乎的心理感受了,他得全力做事。
他們合夥辦的育種基地在一個河灣,收兒菜種和紅皮蘿蔔種子,這兩樣蔬菜是當地特色蔬菜品種,沒有大的種子公司專門培育,都是當地育種。
當地那些私人育的種不好,雜株多,還易冒臺,易空心,他們找了有經驗的老農,又請了育種專家配合,爭取能配育良種。
杜鵑區的耕地不斷被佔,城市越擴越大,在區內銷售不了多少種子,爲了進山運貨方便,基地給堅強配了輛皮卡。
有一次,那合夥的朋友來聚餐,逗黑妞說:“跟伯伯一起回家唄,你爸開個拖拉機,伯伯開的是越野車。”
黑妞不肯,他伸手要抱她,黑妞趕緊抱住堅強大腿,大聲喊着:“爸爸,爸爸……我只跟着爸爸。”
那朋友哈哈大笑:“女兒是貼心小棉襖,可真好。”
堅強說:“是要寵在心尖上的呢,一天見不着黑妞,心裏空蕩蕩的。”
藍爸立刻接話:“光是在心裏寵,在嘴上愛,房子什麼的一點沒給黑妞。”
衆人尷尬,到了晚上回房,堅強給藍兒說:“黑妞還小,最需要的是陪伴,等大了些,需要物質保障的時候,我會提供給黑妞物質上的東西。”
藍兒搖頭笑:“不談那些還比較遠的事,只求你老家的事能處理得明白些,我不怕喫虧,最怕那種不清不楚的牽扯。”
喫虧只是一時,事情了結,以後還能再奮鬥,那種總是解決不好的事,像無底洞似的感覺最難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