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只猫的口袋

一夜未眠,凌晨才终于在似有若无的催眠曲中半梦半醒睡去,又在嘀嘀嗒嗒的雨声中迷迷瞪瞪睁开眼。


她拿过猫脸闹钟一脸迷糊着:这闹铃咋的,坏了?还是昨晚忘了设置?


还以为万无一失,没想又失误了。不管怎么说,乔小妖醒了。确切地说,其实也不能确切地说,自己到底是被一阵胃痉挛叫醒的,还是被强烈的尿意惊醒的。


失眠对乔小妖有千百个理由,昨夜是因为雨声?不,那明明是她给自己设置的催眠曲。是因为昨夜被明确禁食?明明她给自己订了减肥计划,尽管不咋见效,本来平时不食晚餐的呀。


此时此刻饥肠辘辘亦入厕感甚强的她,选择困难症一时发作,先找东西吃,还是先上厕所呢?


天,我的天!差点忘了,今天体检!禁食!留尿!


迷迷糊糊的乔小妖突然脑子激灵了一下:差点前功尽弃,忘了这大事。


急里忙慌看表,还好,不算太晚。三下五除二套上衣服,胡乱抓起门口的包,匆匆下楼去。小区门口有公交站,叫滴滴打车,还是等公交呢?


看了看时间,她脑子虽然还迷糊,却在飞快旋转:还有点时间,如果五分钟之内不来公交,就叫车。老妈说:吃不穷穿不穷不会划算一辈子穷。


我的娘!刚才下楼下得急,我是不是忘了锁门?我的天呐,我要不要转去检查看看。不,也许惯性锁上了。锁上了,为什么一点没印象?


想想自己总是丢三落四,乔小妖硬是想掐死自己!算了,自己家那个家徒四壁,小偷去了可能会哭的,有什么好偷的呢?不,老人还说破家值万贯,我还是回去一下吧。


“滴滴滴”无巧不成书,就在那时,公交车来了。由不得犹豫,乔小妖随波逐流跟众人挤上了公交。


人在曹营身在汉,乔小妖虽坐上了车,脑子里却一团乱麻,门到底锁没有?想想很多次都要翻来覆去回去查看锁门情况,每次都是无功而返,但到了下一次又不由自主再重蹈履辙,乔小妖想自己真的病得不轻。


办公室专研心理学的闺蜜告她说:这叫强迫症。还继续有板有样的告知她:“我观察你还有焦虑症,恐惧症,抑郁症……”


乔小妖将文件袋掷过去:“老虎不发威,你硬当我是病猫。”


闺密将一枝肥肥厚厚碰碰香扑鼻的桅子递与她道:“心有猛虎细嗅蔷薇。我送你一朵栀子。”


乔小妖接过桅子,深呼吸了一阵,对闺蜜幽幽道:“别说你道的那些毛病我怀疑我真的都有,我还有狂躁症。”


“你还有疑病症!”闺蜜补充。


“我们几乎都有!”陆陆续续到办公室的姐妹们接过话碴,开启了晒病模式:


大L:我也有焦虑抑郁症,好多年了,还眩晕。


小L马上插嘴:我也有眩晕症,我一起床就天旋地转,我感觉走路就像喝了酒晕晕乎乎,我都不敢穿高跟鞋,深怕一不小心摔到马路中央见阎王了。我也不是不敢见阎王,主要是上有八旬父母垂垂老矣,下有三岁小儿嗷嗷待哺。


老W半真半假加大言不惭调侃:“我焦虑症,抑郁症啥都有,我还有迫害妄想症,我看你们一个个都不怀好意想加害朕,哈哈哈!”


乔小妖想:坏了。她们描述的症状我全都有。


自诩有一颗善良豆腐心的刀子嘴F阿姨道:有病请假!命要紧,工作不需要你,地球离了你花儿照样开,地球照样转,太阳照样升起,至于你见得到明天的太阳不,可说不准。


大家坦白:假请不起!


乔小妖说:所以我不请假,免得地球知道它可以离开我,而我离不开它。


刀嘴阿姨继续语重心长循循善诱:乔小妖,你们一个二个,到底是娇里娇气,还是乔里妖怪(四川方言)没事找事说,有病就治病。”


(以前一听知根知底的刀子嘴阿姨拿她名字说事,她就气不打一块出。糊涂又身子孱弱的奶奶把她送去老家门口的民办小学堂报名,一口一个小娇娇,那一样糊涂的小老师给她写上乔小妖,这名字就跟上她了。后来她慢慢觉着乔小妖这名字乔里妖怪还怪有意思的,比乔小娇艺术多了,她就欣然接受了乔小妖这个名字。)


“病治不起!”大家异口同声打断了乔小妖的思绪。


F刀嘴一语中的直截要害:“治不起生不起你们好意思得病,啥子病啰,还不是穷的!”


小z嘴硬地调侃:咋的,谁说我们一无所有,起码我们也有病啦!


一屋子哄然大笑。


小D突然打破众笑:我再给大家透露一下,我怀疑我人格分裂,我感觉我一会是个好人,一会是个坏人,我感觉不出自己到底是个啥人。


乔小妖抢过话题坦白:我还人格分裂严重些咧。问题我就不是人,我长着人的身体,更多时候人家不把我当人看。男友说我凶悍起来是母老虎,温存起来好的不像人,像只温柔的猫,更多时候是懒猫,病猫,馋猫,很多时候我觉得我又是鱼了,不是美人鱼,是鱼的记忆,只有七秒,我的记忆差得一塌糊涂,可能得了健忘症,我还可定是灵猫附体,要不然,为什么晚上总像夜猫子一样睡不着,白天总想找个高地昏昏大睡烤太阳……


知道乔小妖的话痨模式开启就没完没了,小z就见机行事作个提纲挈领来关闭:“说来人人都人格分裂,每个人都是天使加魔鬼。只不过谁占上风。看你们一个个都病得不轻,单位体检福利来得正是时候。”


大家一道欢呼雀跃耶。不知是高兴将会确认有病,还是确认没病。


乔小妖想:体检是不是例行公事?能查准吗?查错了咋办,查不出来咋办?……


这该死的浮想联翩天马行空的脑子,会不会内耗过度,神经衰弱,神经兮兮……会不会得神经病?精神病?哦,妈呀,那可咋办!


乔小妖像只乖戻的猫,神经质地掐了掐自己。回过神来,原来是坐里面的邻座碰她不理,在掐她!自己压根还未来得及下手自掐。


硬是有病!看我面善好欺!乔小妖瞪过去,邻座吊二郎当的小哥却向她旁边努了努嘴。


“乘客好,小心扒手,请看好你的钱物!”公交车喇叭正合适宜响起提醒。哦是有小偷吗?她不好意思赶忙查看手机在,身份证在,眼镜盒在。又左望看见紧挨她的男子衣冠楚楚,目不斜视一副正人君子模样,没什么嘛。她又右看了看邻座,倒是他一副猥琐样。她不想再看二眼,透过窗,望向外边,


“疯狂的鸭脑壳”,“华阳灯具”,“衣香丽影”,“果果香”,“鲜鲜鲜花店”,“金夫人摄影”,“回春堂”……鳞次栉比的店铺招牌在她眼前白驹过隙一般飞逝而过。


“那只猫的口袋”一个文艺清新的招牌突然跃入眼帘又一晃而过。


“那只猫的口袋”到底葫芦卖的是什么药?是猫粮?猫玩具?是个白鼠之类宠物店,还是鱼店?好多鱼的零食店?……


头脑一阵风暴的乔小妖被到站的喇叭提示叫醒,下车进到医院。还好人不多,排队打卡,很快抽了饿血,拍了胸片,交了晨尿,到彩超室人却多起来。百无聊赖等了好久,刚转身去测血压处排队,里面的叫号了,她又慌里慌张回转身挤过去,包也忘了取下,加班的女医生动作粗暴:“快快快,后面人还多,碍手碍脚的,包取下来!都啥时候了,把个包看得比命重,她面色凝重道:自己身体啥样多少心里也有数,都成啥样了,还不当心注意,找时间重新好好复查。”


她心里咯噔一下,难道我得了重病?还是不治之症。外面乱哄哄的人声,搅得她心乱如麻,她一声不吭下体检床。皮之不存毛将焉附?她脑子一片空白,那些名啊,利咧,烦啊全抛诸脑后,忘到九霄云外了。


扶她起来的另一慈祥大姐,见她呆若木鸡丢了魂,将包手脚麻利递与她,一边拉她到旁边道:“xx医师加班好多天了,累得够呛,话说得严重,可能小毛病误诊,也不一定准确,如果方便,可以抽时间复查,我看你心脏功能好得很呢,不过人啊,是得学会调节身心。”


乔小妖又像打了强心剂,回过神来,体检结束了,她坐上公交车,那些名啊,利啊,诸多烦心事又绕上心头来。


她甩了甩头,对,是应该调节心情。她看向窗外那一排排鳞次栉比飞过的店铺,突然她又想起来“那只猫的口袋”,对它空前生起万般闲情雅致来,想着这下看见了一定中途下去看看究竟。


她死死盯着那条街。就奇了怪了,来时右手边,回时左手边,明明白白就这条街没错啊?难不成生了翅膀飞了?还是不冀而飞了?她大惑不解,确认公交司机绝不可能心血来潮临时改道,就这条街,来时右手边,回时左手边,没错,就这条街!


她今天跟自己较上劲了,就偏不信这个邪,她就得中途下车找找看。没准这就是传闻中新开的远近闻名的撸猫馆,没准就村上春树说:我与幸福的距离,真的只差一只猫。


她又左顾右盼了一下,世界真小,她又看见那个正人君子一本正经不苟言笑地在看报,就这余光中不经意地一眼,“那只猫的口袋”惊鸿一瞥眼前飞过。


有乘客乱哄哄地嚷着到站了,叫停车。就一窝蜂的往车下涌,而站着的乔小妖就像一只案板上任人宰割的鲇鱼,身不由己被挤下了车。她想也罢,正合我意,我要去“那只猫的口袋”盛装满满一口袋的幸福拎回家!


突然一激灵,肩挂的装检查相关东西的袋子啥时飞了?!该死的“那只猫的口袋!”猫没买着,倒舍了猫口袋!幸亏身份证押了忘取回,手机不离手还安然无恙,眼镜盒签字时一直攥在手上。她突然失了先前寻找的兴致。眼神直直生着气往前走了一阵。


有青春亮丽的中学女生三五成群,也有三三两两小情侣模样的男孩女孩从旁边店出来,嘴里窃窃私语“真有意思”“这里的东西真的名副其实,像它的名字,好文艺,又新奇!”“我们以后还去那只猫的口袋。”


“那只猫的口袋”?!心里住着的小女孩开始蠢蠢欲动。不,坚决不看!那只巫猫的口袋害我丢了口袋,虽然丢的无关紧要的东西,幸福的猫没买着,但我乔小妖的那口袋,包治百病的相依为命的口袋!她目不斜视从先前还心心念念的店走过去。


十几分钟过去了,心又不甘。到底要回不回头,去看看究竟?那只猫的口袋,难道是潘多拉的魔盒?怎么有那么大的吸引力!


她的人格分裂开始犯了,两个小人开始在脑子里打架:


还是别去了,可能就是潘多拉的魔盒,打开会出乎意料大失所望,会后悔。给自己留点美好的想象空间很好!


万一那只猫的口袋,就像手眼通天的孙悟空那只乾坤袋,神通广大,包罗万象呢?


哦,别白日做梦了,一只猫就能包揽你所有的人生幸福?你与幸福之间,差的可不只是一只猫,差的是千山万水,千万光年的距离!……


哦,现在都已想入非非,走火入魔了。这十二级龙卷头脑风暴会不会刮到晚上,害我擒着幽猫的魂去数遍世海八荒的羊,然后让我青天白日还魂附不了体呢?


不,无论如何,就是见鬼,也要搞个明明白白,这个事就这么不清不楚在心上添堵,让人光天化日之下作行尸走肉总归不是个事儿。


乔小妖强迫症又犯,她装着灵猫附体,优雅转身,大踏猫步回走。奇了怪了,又真白天见了鬼,“那只猫的口袋“竟又寻不着了,乔小妖清清楚楚记得是在她先走的左手边,回头应该是右手边啊。


乔小妖几个来回折腾,原还似步步生莲的美丽猫步开始一步三晃凌乱,脑子也开始有些恍恍惚惚了,难道是在梦里见过,我犯糊涂了?看着记忆中恍惚“那只猫的口袋”街,不时出现的药店,小诊所,乔小妖想看来病的人还真不少哇!


病?乔小妖突然想起今天原本是去体检查病来着:自己到底是得了什么病,瞬间她的疑心症又旧病复发了:莫非我已病入膏肓?莫非我还得了健忘症兼臆想症?


突然有声音传来:“今天又白干一场,下班啰。今朝有酒今朝醉,明日愁来明日愁,走喝酒去。”


循声望去,似曾相识,她赶忙戴上近视眼镜,蓦然发现是早上坐在她旁边的那个猥琐男。哼,幸亏我先见之明早就看清了他的嘴脸。


可是另外一边跟他挥手打招呼那个人怎么也那么眼熟。是谁呢?


“今天运气不好我也白干一场。守株待兔,我来回跟了那女的两趟,谁想他妈的看走眼了,原先还以为是个白富美,谁知也是个穷屌丝,里面装了一个病历单啥的都没有,气得老子给她扔到天外去了。同病相怜哪,走,我请你撸串,借酒浇愁去!”


回过身来,天呐,居然是那个正人君子!真是人不可貌相啊!更没想到他俩狼狈为奸,居然是联手作案的同伙!我不光看走眼,这套路深的世界,没有雪亮的火眼金睛我也看不懂啊。狗的,世界这只猫的口袋,将你我装得严丝合缝,透不过气。


乔小妖取下了近视眼睛,她早就觉着:不戴眼镜,这个世界看上去还有朦朦胧胧的美,就算自欺欺人又如何,毕竟戴上眼镜也没多少用的。这个世界云遮雾罩,有些人、事、物,戴上眼镜也未必看得清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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