憑什麼說東府髒?

提起《紅樓夢》裏的“東府”,也就是寧國府,大概所有人都覺得那是個骯髒的地方。的確,賈珍賈蓉有着出格行爲。但是,寧國府並不完全像人們想象得那樣骯髒。尤氏姐妹在寧國府老主人賈敬喪禮時隨母親來寧府照看,這兩位人間尤物引得衆人爲之瘋狂。賈蓉趁他父親不在就不要臉地來調戲他的小姨,結果被兩位小姨整治了一通,最後無奈只得抱着丫頭親嘴解饞。有些人看到這裏就覺得寧府是上上下下所有丫頭老婆是個女人都被賈蓉他們玩弄過了,好似迎春女婿孫紹祖“家中丫鬟僕婦將及淫遍”那樣,於是就下結論說寧府骯髒污穢不堪。其實紅樓夢最注重寫實主義,作者在這時記錄了被親的丫鬟說的話,好多人卻沒有在意。

“一樣的也有老婆丫頭,偏尋我們取樂。”

這句話是一個丫頭在教育主子,並且教育得十分高明:你雖然是主子,可你也不能隨便猥褻我們。這是其一;另外,你實在忍不住,你自己有妻妾丫鬟來滿足你,我們並不是你的妻妾丫鬟行列裏的,沒有義務被你親嘴。

賈蓉這樣做可以比作現在的職場性騷擾。可我敢問一句:現在的職場女性遇到性騷擾,有幾個敢頂撞甚至教訓領導的?換句話說,並不是所有的女性都懼怕領導,但也僅限於不甚可怕的領導。

所以,從這件事,可以看出來的事件有三:其一,寧國府裏,“性騷擾”並非常態;其二,寧國府的丫鬟是敢跟主人對抗的;其三,這樣的丫鬟,既敢教訓主子,又懂得如何教訓,恐怕不是一個霸道恐怖的主子手下能出來的。賈珍和賈蓉不但不壞,而且教育有方,下人才能有樣學樣。

是啊,賈珍賈蓉有些時候的確並不高雅,甚至被尤氏她們親眼看見在屋子裏搞些不正經的事,可他們同樣也幹正事。他們身上有的那些毛病,按照正人君子的標準來說,他們顯然是不夠格的,可跟當時同時代的那些官場人物相比較,大家也不過如此罷了。所以,沒必要抑寧府而揚榮府,用正確的眼光來看書,纔沒辜負作者的苦心。

還想說一句,其實賈珍賈蓉之所以在尤氏姐妹面前有那些行爲,也不過是因爲遇見了太美的女人,又有“行動”的資本,但凡是個男人,只要不是柳下惠,有條件的情況下,都會對那樣的美女把持不住。何必把一個普通的男人按照聖人的標準來看,然後再把人家狠狠摔在地上?這樣未免太不公平。普通人就是普通人,用普通的眼光來看就行了。

然而誤解是常態。在仇富的中國人眼裏,當官的大戶人家肯定就是荒淫無度,但是這些人未必都親眼見過,道聽途說加想象的居多。在古代,有錢或者當官的人,能讓窮人對他們沒有偏見,是異常難的。不是你每件事都依照道德來做就行了。人們嫉妒有錢人,又喜歡造謠泄憤。好多人大概都記得,柳湘蓮說過的那句:“你們東府裏,除了門口的那對石獅子,怕沒有乾淨的。”柳湘蓮算是一個脫卻世俗,有自己獨立想法的人了吧,但也沒有經過親自考察就信了這樣的話。最後呢?深愛他的尤三姐,非他不嫁的尤三姐,那個爲了他深居簡出,晨鐘暮鼓,不見任何男人的尤三姐,到頭來只得一把鴛鴦劍往項上一橫,揉碎桃花扶不起。一個美麗而又純潔的生命結束了,結束得很悲劇,很無奈。然後,反過來再問,尤三姐真的是世人說的那樣嗎?她是個該死的人嗎?

現代社會沒有以前那麼強調女性的貞操,流言蜚語雖不至於直接害死像過去那麼多的生命,但不求甚解、浮皮潦草的糊塗結論卻能矇住你的眼,導致更可怕的事情發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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