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殞落的星心


我出生在一個貧困的家庭裏,也不知道第幾代窮人了,也許三代四代了,從小到大,一直是三餐不繼、家徒四壁、捉襟見肘、 一寒如此。

我的祖上是河南籍,一九四幾年,我的爺爺挑着一個扁擔兩個籮筐,一無所有的在這裏紮根下來,奶奶也是一路上過來的難民,當年一起逃難來到江南—羅村,父母在我很小的時候已先後離世。

我和大哥孤苦無依,珍貴而不幸。

1995年,比我年長四歲的大哥,爲了不在窮下去,十九歲那年選擇了去當兵,而我去離家不遠的礦上做炮工。

雖是危險,但也是一份收入。

窮,往往能使人忘記了自身安危,置生命而不顧。

在我做炮工的三年後,我爲自家修整了兩間瓦房,雖然裏面只有一張牀和一桌一凳子外,但那份收入擊退了我原來食不裹腹的日子。

生活如遊戲,你要頻頻戰鬥,纔會步步高昇,纔會蛻變,心中有了陽光,頭頂自有光環。

五年後,我的大哥退伍了,用他的退伍費我們又把房子翻新了一下,蓋了兩間小樓房,我和大哥各自一間,我們的喫穿還是一起共用。

我們一起的日子和諧而奮鬥,我在門口種了兩棵水杉樹,代表着我與大哥緊挨相連,日月相望,風雨同舟。

後來的日子裏,我們也湧進了買妻的這個浪潮,據前村裏先後買進來的越南女人,都表現出比較顧家,而且漂亮,賢惠,順從,聽話。

因爲我們積蓄不多,我和大哥商量好了,娶不起當地媳婦,決定買越南女人來得實在。

大哥很快地辦了個護照,決定去越南買妻,我們把所有的積蓄加起來一共是六萬,去越南,可以買兩個女人了,在那裏這筆錢也稱得上有錢人了。

我讓大哥先把自己的終身大事操持好,然後再來考慮我。

那邊買老婆先要見現金,臨走時,大哥把三萬塊錢直接放在了行李包。

出發前,我還給他開玩笑說;大哥,你一米八零的個兒,加上那俊朗的臉,說不定,人家不收錢就跟你跑來了呢。

大哥咯咯地笑着說;你小子,不也長得跟我一樣啊,說不定,你到時的三萬塊也省了呢。

我說;是啊,不然咱們可是兄弟了,肯定長得很像啊。

他在一個朋友的介紹下,途徑先去了雲南,再轉去越南,到了雲南之後,就有人給他建議娶雲南姑娘,畢竟能聽懂話。

中國女人是很勢力,在乎錢和房子,但是國內女人起碼她還可以找份工作,如果要娶越南老婆要繼續窮三代。

大哥似乎同意了中介人的建議,一錘定音後,大哥似乎歡呼不已,夜晚請了那些幫人喝酒,不善飲酒的大哥,過於激動,竟酒後吐真言,都說錢財不可外露,這句話一點不假。

三國裏有段詩句是這樣說的;喝酒誤事,怒順不能共飲,軍帷要事,豈可因酒誤之。

不諳世事,淳樸的大哥忘了此行的目的,在人生地不熟的他鄉迷失了方向…….

醉的稀裏糊塗的時候,他被人拽到了山林中,一陣陣的拳腳相加後洗劫一空,又被裝進了麻袋,扔在了渠溝裏,遍體鱗傷的他痛苦的掙扎着。

雲南的春天並不暖和,夜幕四合的林子裏黑影層層,尖銳而陰森的鳥鳴如噎如泣,它們已迅速的拍翅聲飛去,或飛來。

疲憊而疼痛的大哥,迷糊糊看見東方開始發白,他被一位守山的老農救起。

老農讓他即刻回家,還給了他三百元盤纏。

老農說;雖然我不富裕,三百元可以給你的,以後,你回家了可以還,不還也沒有關係。

老農還用蛇皮袋裝了土特產和生番薯送給了大哥,以便路上充飢。

萬念俱灰的大哥,在失落中,還是感到了人間的溫暖,這個世界好人多於壞人,活着回去,一定會回報這位老農。

他步履瞞珊的翻過了幾座山,足足在山林裏走了三天三夜,一路啃着生番薯爲生。

終於到了火車站,他急忙的報了110,警察在調查此案時,大哥始終說不清他遇上的那幫人到底在那個村那個店。

最後是110警察大隊幫他買了火車票讓他回了家。

大哥的案子後來在新聞媒體的作用下被擴張了很久,但始終沒有查到作案人的蹤跡,後來也不了了之了。

之後,大哥畏懼了雲南,驚心動魄的買妻之路給他創下了很大的心理陰影,感受那些人對他的兇狠,殘暴,野蠻,和毒辣,直到好長一段時間才慢慢有些好轉。

我們後來打消了去外地買妻的想法。

可緣分往往是世事如棋,茫茫人海中人與人之間能夠相遇相知,是必然,也是偶然。

那天,我去礦上看見聚集了很多人圍觀,礦長很無奈跟大家說着;今天礦上來了個越南女人,不懂語言,所以也沒法溝通,大概的意思是來謀生的,我不想收她,可人家不走怎麼辦?

這時旁邊也有人起鬨,嘻嘻哈哈的喊着;礦上誰是剩男?誰俊俏一點?就讓哪個男的帶回家做全職保姆算啦,也算對得住這位越南美女了。

說着,又是一陣哈哈哈的笑聲……

晚上回家,我和大哥商討着白天工廠上越南女人的一幕,我讓大哥去把她領回家裏成親算了。

大哥委婉推辭着說;“他已經對娶妻沒有了興趣,也浪費了家裏很多錢,倒是你,應該成家了。”

我想了一下也是,就對大哥說;“我明天去礦上讓礦長說說,她願意,就跟我過吧,以後咱們有錢了,大哥乾脆娶本地姑娘吧。”

第二天,大哥也跟着我去了礦上,和礦長說了那事,越南女人見了我大哥流落着對意中人稍帶的嬌羞,她似乎看出了我們的來意。

她叫胡氏,細看更美,那一瞬間,我喜歡上了胡氏,男人對漂亮的女人從來有着無法拒絕的目光,我幻覺着她當我老婆的樣子。

礦長從就近找了一個越南媳婦幫着翻譯,在交流中,聽出了胡氏是被人販騙來的,被一個有婦之夫買去,然後又被甩了。

我想,一個女人經歷過被甩,被騙,以後的歲月中會愈發成熟,懂得持家,我領回去也是讓她爲我生孩子,做家務,安心和我過日子。

就這樣,不花一分錢的情況下,我把胡氏帶回了家,沒有婚禮,沒有宴席,沒有祝賀,也沒有炮竹聲,有的是抑制不住內心的喜悅。

有了胡氏後我就和大哥開始分家。

大哥用我們其餘的積蓄在後山承包了二十畝山地,種起了核桃,胡氏也會經常去山上給他幫忙。

一年後,我的兒子出生了,他給我們家帶來了更多的幸福與快樂,爲了能讓胡氏過上更好的生活,我時常頂替別人的班,來增加我的收入。

天不遂人願,有天我在小便時發現尿液裏有鮮血伴出,醫院給我診斷了是腎炎,如果不注意休息和調養的話,往後發展就是尿毒症。

我沒有五雷轟頂,視乎看淡了生老病死,只是苦了我年幼的孩子和貌美的妻子。

對於一個腎炎患者來說是無法行房事的,我就這樣和胡氏分居了,我經常留在礦上加班的日子比較多。

初夏的一個晚上,我回家拿藥,依稀聽見樓上有兩人的對話,很輕又模糊,我輕輕的踏上樓梯,扭頭看到了在牀沿邊有大哥的鞋子,再往上看,看到了胡氏身上此起彼伏的熟悉身影,胡氏發出了輕微的呻吟、又似如嗚咽。

我領略到越南女人的漂亮和賣弄的風姿,水性楊花如柳絮,想起了,他平時看大哥的那種眼神,是魅惑,也許大哥纔是她的愛慕。

我在樓下坐了一晚上,漫長的一夜,痛的心牆倒塌,潸然淚下又假裝堅定,大哥似乎留夜了。

天微亮時,我去開門,嘩的一下,一隻黑色的帶有綠光體的大鳥飛進了家裏,在我頭頂來回盤旋幾圈,突然地,倒在了地上,我去摸了它,已經死去。

我踟躕的站在門口,黯然失色的望着多年前種的參天水杉樹,已經是大風颳不動,大雪埋不住,直聳雲霄,枝繁葉茂,在家門口也遮住不少陽光。

古人預言說,家裏或窗戶有鳥飛進亂撞,主人不能往西邊方向走,我沒想那麼多,腦子空白地一路去了礦場,正是我西去的路。

看我狀態不好,師傅老王帶了幾個人要求和我一起去點炮,奇怪的是,點了幾次炮火都沒反應,老王要去檢查炸藥是否有問題,走了一半時,我看到了炸藥裏有煙霧冒出,不等老王看見我猛衝了上去,把老王按在了我身底下,隨着一聲巨響,上面的大小碎石砸在我的身上和腦袋上。

醒來我已在重症監護,我看見大哥坐在我的牀邊對我說;“你會好的,一定會好的。”

我感覺全身發冷,石頭砸破了我的小腦,我已奄奄一息,此時,血已經從我的後腦勺無聲無息的流着,像極了樹藤在蔓延,紅色的根部佈滿了白色的地面。

我昏昏的睡去,夢見自己化成一縷青煙,沒有了生命之重,飄飄悠悠的來到了大哥和胡氏的婚禮現場,只見胡氏穿着漂亮的婚紗,牽着大哥的手,捂着她微微隆起的小腹,我的靈魂在他們面前慢慢凋謝,慢慢的凋謝,我曾經愛過的人啊,留痕往事與我都如菸灰,終將散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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