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姐(十二)

二姐的惡作劇

下學的第二年,我與二姐在一起幹活時,就不會輸給她了。雖然,我沒有她的忍耐力,更沒有她的蠻力。但我有一種不認輸的倔強,無論是割麥子還是跳水翻山插地瓜秧,我都會給自己暗暗鼓勁,累死也不能讓她再超過我!

但有一點我無法與她相比,那就是膽量。

我看到蟲子就害怕,那種怕是發自內心地顫慄。即使看到一隻毛毛蟲,我也會慎得慌,更何況是大一點的蟲子。

可是在秋天,黃豆地裏就會出現一種渾身皺褶、皮糙肉厚、有數條剛剛擠出皮囊的小短腿的豆蟲。我看見就會毛骨悚然,渾身起雞皮疙瘩。

所以,我最擔心是割豆子,也最害怕刨種豆子的地邊。

大家都說秋後的豆蟲又胖又肥又好喫。

好喫?我聽到後,腦海裏就浮現出豆蟲搖動着肥胖的身體、拐來拐去那瘮人的醜模樣。

在大姐還未出嫁時,她和二姐曾逮了一小筐。等我放學回家,看到飯桌上有一盤子美味,雪白的蛋清,配上綠如碧玉的辣椒,白綠相間,清新淡雅,漂亮極了。

我看到第一眼,饞蟲就在肚子裏翻騰,默默地吞嚥了一下口水,心想今天怎麼啦?爲什麼用這麼多的蛋清炒菜?有什麼喜事嗎?那蛋黃在哪裏?想到這裏,我不由地向四處尋視一遍,沒看到蛋黃的影子。

帶着疑慮我把湯碗端到飯桌上,盯着桌上的菜,也不在惦記蛋黃的事了,搶先舉起筷子夾了一塊放下嘴裏。可我嚼了一下,除了辣沒有任何異味,也不像蛋清。這時,纔開始詢問坐在身邊的二姐。

“這白白的是什麼東西?長的像蛋清,味道怎麼不像啊!”

“豆蟲。”二姐平淡地說。

“騙人!豆蟲是黃色,皮那麼厚,怎麼會是豆蟲呢?”

“傻瓜,豆蟲皮不能喫。把豆蟲頭剪掉,捏出裏面的水,在鍋裏一炒就變成這個樣子了。”

我呆了,用疑惑的眼神掃過母親的臉頰而後停在大姐臉上。大姐最疼我,無論什麼事,她都會偏袒我。每次和二姐發生爭執時,大姐都是站在我一邊,有時還會把二姐氣哭。二姐和我開玩笑騙我時,大姐總是揭穿二姐的小把戲,所以我非常相信大姐。

大姐看到我尋求答案的目光,她笑了。她知道我害怕,就是不告訴我,只管喫飯飯。

“這到底是什麼?”

“雞蛋清。”她終於說話了。

“不對,怎麼沒有雞蛋清的味道?”

“雞蛋清是什麼味道?”

“那雞蛋黃呢?”

“你不在家的時候,我們吃了。”

“你騙她幹嘛?你二姐給你說了是豆蟲,還再問。”父親說道。

我一陣噁心立刻跑了出去,蹲在大門口用手使勁地扣嘴巴,想把剛剛喫進去的“雞蛋清”吐出來。直吐的我頭暈目眩,兩眼擒淚,纔回到飯桌前。

父親不知道我害怕,他看我跑出去後,面帶疑惑地問,我幹嘛去了。

“你看你這點膽量,一個小蟲子至於怕成這樣嗎?”

從此後,飯桌上再也沒有出現過豆蟲這道菜了。

事過幾年,我和二姐在耕過的豆地砸坷垃。我處處小心,緊盯着鬆軟的土地。又要時時防備着二姐,她每一次彎腰,我都十分警戒。

與其防着她,不如離她遠點。於是,我扛起钁頭去了另一頭,這樣我就不用擔心她撿到豆蟲扔給我了。到了傍晚,我拖着疲憊的身體扛起钁頭往家趕,仍和她保持一定的距離。我猜到她手裏一定拿着一條豆蟲。

“你走這麼快乾嘛?等等我呀?”

二姐性子磨嘰,我緊走幾步就會把她甩在後面。

“你把你手裏的東西扔掉我就等你。”

“我手裏什麼也沒有,不信你看看。”

“我不是傻子。”

她試圖想追上我,就在後面悄悄地跑幾步。我聽到她的動靜一邊跑一邊不停說:“你只要敢嚇我,我給就你拼命。”

就這樣,她慢了下來。我儘管累的不行,但她手裏隱藏的恐懼讓我一時忘記了疲憊。

回到家,頓時放鬆下來,因爲父母在家,她就不敢再嚇唬我了。我把钁頭放好,打了一盆水,剛洗完臉上的污垢,她也進大門了。

當她從我身後經過時,我脖子后里猛然有一個東西 顧湧了 一下,我心裏一慌,兩腿發軟噗通摔倒在地上。

二姐嚇壞了,她扛在肩膀上的钁頭還沒有來得及放下就急忙從我脖子上拿下那個東西。我蹲在地上抱着頭放聲大哭。

父親聽到動靜,立馬從堂屋裏走出來,剛好看到二姐手裏的豆蟲。

“你明明知道她害怕還嚇她,你怎麼沒點正行呢?有你這樣當姐姐的?萬一你把她嚇死怎麼辦?不是沒有這樣的事。開玩笑也得有分寸啊?”

“我以爲她不是真怕呢,誰知道她這麼膽小。”

“你以爲的事多着呢!膽子還有一樣的?”

二姐被父親訓了一頓,這是她第一次挨訓。

“不要哭了,快起來吧。你這個小閨女啊!也沒法說你,一個小蟲子就把你嚇成這樣,真沒出息。”

父親把我從地上拉了起來,那時,我的腿仍然在顫抖着。

我一邊抽抽搭搭地抹着眼淚,一邊拿起水盆又從水缸裏舀了很多水,反反覆覆地衝洗着脖子。

(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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