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唱三嘆話蟬鳴

(1)蟬·聲

先是一聲嘹亮的鳴響劃破長空,而後便是滾滾而來,此起彼伏,浩浩蕩蕩——盛夏的大幕倏然拉開!

走在似火的驕陽下,駐足於一片濃蔭之中,今夏於無所聊賴時第一次邂逅蟬鳴,欣喜不已!

那聲音真切地從茂密的樹冠中傳來,雖然枝葉遮攔,覓不得蹤影,卻又無遮無攔,無遮無攔地橫衝直撞,衝擊着耳膜,挑戰着聽覺的極限。

我坐在公交站站牌下的長椅上,貪婪地聽着它們嘹亮的歌鳴,想象着它們盡情歌唱的樣子。一直覺得,這蟬鳴是炎炎盛夏的序幕,是號角,是蓄勢待發,勢不可當,是與火熱最相配的激情四射。

很難想象,這炎炎夏日如果沒有蟬鳴,會少了多少活力與勁道。從骨子裏就喜歡這樣熱烈的夏日,亮堂堂的世界,滿是明晃晃的太陽的顏色,空氣裏瀰漫着熱烘烘的味道,田野裏拔節的玉米,碧綠油亮葉子滿是生機。這樣熱烈蓬勃的世界裏,必須有蟬鳴來相配的,才能湊得上一場色香味俱全的夏日盛宴!

(2)蟬·語

中國古代詠蟬的詩作很多,詩中的蟬與蟬鳴已經脫胎換骨,有了六慾七情,或志高潔,或經磨難,或怨不公。

在我們的日子裏,那個貫穿整個夏天的小蟲和它的歌聲似乎早已司空見慣,習以爲常。 雨天雨後有蛙鳴,晴日晴空聽蟬響,也並沒有蘊出半點詩情畫意,哲思禪語。

當然也有“居高聲自遠”的慨嘆,那是因爲它們歌聲嘹亮引得心頭髮癢,卻難捉上一隻;若有“露重飛難進,風多響易沉”的淒涼哀愁,那一定是美好的暑假即將結束,開學在即,無可奈何的悲哀;而“半夜蟬鳴”則多是酷暑難耐,汗涔涔的長夜難眠的煩惱;若慨嘆“本以高難飽,徒勞恨費聲,”一定是實在受不了聒噪的一絲煩悶。

如此,普通的我們過着普通的日子,普通的情懷也只能將這蟬鳴蟬語寓於在普通的生活中,想必也是這吞風飲露的小蟲不曾料到的吧。

(3)蟬·事

這悠長的夏日,蟬鳴是底色和配樂。蟬鳴陣陣,人們似乎並不以爲意,全然沒有受到高分貝噪音的干擾,幹活、聊天、喫飯、睡覺,一如既往。

猶記兒時許多趣事都是在這不絕於耳的如濤蟬鳴中發生的。

漫長的夏日時光,大人們都會午睡,而小孩子卻並不想睡。炎熱的天氣,村裏水滿塘平,村外又是茂林密野。四處無人,小孩子們散落在村裏村外是決不放心的,所以大人們都會逼着、哄着孩子們睡午覺。

我躺在奶奶身邊,看着窗外的綠意盈盈,聽着浪濤似的蟬拼命地唱,怎麼也睡不着。看着奶奶沉沉睡去,就偷偷爬來。蟬聲如此聒噪,奶奶卻睡得很沉。我小心爬下大炕,蹲在炕沿下穿鞋子,只是盼着蟬鳴不停,掩蓋我聲響。忽而蟬聲驟然止住,我不小心碰着椅子腿兒,奶奶聽到聲音,翻了個身。我嚇得屏息凝神,動都不敢動。直至蟬鳴又一浪高過一浪地湧來,方又在它的掩護下悄悄挪向堂屋。

在陰涼的堂屋裏,揪着毛毛草編小兔子,嘴裏唸唸有詞。外面一片熱氣蒸騰,屋裏卻很涼爽,嗡嗡作響的大甲蟲在紗門外不停地打着轉,不肯離開,尋着一處房梁下,開始鑽進去打洞安家。燕兒窩搭在房樑上,燕子媽媽一飛回來,五六張嫩黃的小嘴就齊刷刷地張開,喳喳叫着。這些聲音在蟬鳴的交響樂中,悄悄進行。

後來外出讀書,回家過暑假。奶奶年歲見長,中午就不怎麼睡了,常到外面去玩牌,我在家裏收拾完畢,就開始享受愜意的時光。在蟬鳴中看一會兒書,就開始犯瞌睡,電風扇嗡嗡作響,外面的蟬鳴鋪天蓋地,但午睡仍然像大人一樣酣眠。

如今再回老家,仍然會陪奶奶午睡,有時會想起很小的時候在從她身邊偷偷溜走的事。現在不再偷偷爬起了,只是想多陪着她躺一會兒,在這蟬鳴中獲得一份悠然的時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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