乞討十年、吞藥自殺,有一種影后叫惠英紅

惠英紅,又紅了。

懸疑劇《刑偵日記》,以豆瓣8.1分的成績落下帷幕。

而惠英紅飾演的楊碧芯,再一次刷新了觀衆對演技張力的認知。

作爲一位精神分裂症患者,瞬間變臉幾乎是楊碧芯的日常。

上一秒,她滿臉慈祥,溫柔與人交談;

下一秒,她眼神凌厲,狠拽對方頭髮。

這種“帶着微笑咒罵威脅”的演技,讓人瞬間毛骨悚然。

難怪網友感嘆,“你永遠可以相信惠英紅!”

但鮮少有人知道,不斷封神的演技背後,是惠英紅用血淚換來的人生體驗。

如果人生有劇本,惠英紅挑到劇本,一定是最爛的。

在她出生前,父親是山東青島的大戶,正黃旗葉赫那拉氏的後裔。

雖然時局紛亂,舉家遷移到香港,但七八箱金條的豐厚家底,足夠讓全家衣食無憂。

誰承想,溫室裏長大的父親被誘進賭局,一條街一條街地輸光了所有錢財。

最是窮得揭不開鍋的時候,惠英紅出生了。

這邊6個孩子嗷嗷待哺,那邊颱風又摧毀了棲身的木屋,一家人幾乎陷入絕境。

爲了活下去,父母把哥哥姐姐們送去戲班子學武,好歹混口飯喫。

年幼的惠英紅隔着鐵絲網,撕心裂肺地挽留。

那時她還不知道,留下未必是幸事。

成爲“長女”的她,每天跟着母親在餐廳後廚要飯,帶着妹妹在紅燈區裏乞討。

那時候,她才3歲。

窮人家的孩子命賤,爲了少捱打,惠英紅學着察言觀色、賣乖討巧,只圖多一口飯喫。

後來再長大些,又到灣仔賣口香糖、撲克牌。

可再懂事的孩子,也只是個孩子,也會有貪玩的時候。

有一回,惠英紅早早賣光收工,跑去盪鞦韆。

母親看見,追了三條街 ;回到家,把她吊起來,用沾水的繩子抽。

對於她,孩童的快樂是可望不可即的奢侈

活在人生的懸崖邊上,更要處處小心謹慎,稍不留神便是萬劫不復。

曾有一個妓女,常叫洋人嫖客光顧惠英紅的生意。

同是天涯苦命人,互相幫襯,日子也就這麼捱過去了。

但某天,染上毒癮的妓女突然暴斃。

像個木偶一樣,直挺挺倒下,沒有人爲她收屍。

後來警察拽着胳膊將她拖走,就像拖走一隻牲畜。

惠英紅第一次親眼見證死亡。

那一年,她僅僅6歲。

魚龍混雜之處,吸毒的、賣淫的、賭博的、詐騙的……各種各樣的腌臢事,每天都在這上演。

地獄一般的人間,惠英紅待了十年,熬了十年。

“我不想一輩子都看到吧女喝酒、賭博、吸毒死掉。”

爲了逃離,13歲的她去了夜總會當舞女。

那是不是好的出路,她不知道;但多一份營生,就多一點活下去的希望。

也正是這個選擇,改變了惠英紅的命運。

彼時,導演張徹正愁着《射鵰英雄傳》中女二號穆念慈的選角。

坐在舞臺下的他,一眼看中了這個英氣又美麗的姑娘。

惠英紅毫不猶豫答應了。

因爲生活拋出的不是選擇題,只有往前衝,她才能活下去。

所以,從未演過戲的她,在第一部電影裏做到了最好。

與公司簽約後,惠英紅變得更拼命。

從16樓往下跳的戲,替身不敢演,她親自上;

捱打的戲,其他女演員受不了,她結結實實捱了四十多拳;

腿斷了,石膏都來不及打,底下工作人員託着她,上半身接着打……

山野裏被苦水澆灌大的花,窺得一絲陽光,便拼了命地攀爬生長。

淤青、流血、骨折,她連眼都不眨一下。

比起吃了上頓沒下頓的日子,這些傷痛根本不算什麼。

惠英紅靠着一拳一腳,在武打片中,打出了自己的天下。

22歲,她拿下第一屆金像獎影后。

掌聲雷動,萬人豔羨。

看着手裏的獎盃,惠英紅心裏卻犯嘀咕。

“我需要的是能填飽肚子的東西,而不是虛榮的東西。”

幸好,她的片酬水漲船高,一家人的日子越來越有盼頭。

可沒想到,命運的拐角處,惠英紅差點喪命。

惠英紅用一身的傷,換來了名聲、地位和金錢。


“打女”的形象把她捧上雲端,轉瞬之間卻將她狠狠摔在谷底。


成爲影后不久,香港電影迎來轉型期。


彼時文藝片、愛情片興起,同時期的港星張曼玉、林青霞、鐘楚紅等,一躍當紅。


武打片被遺忘在角落,連武打演員也被貼上“不會演戲”的標籤。

而惠英紅,其實早就想轉型。

常年打鬥,沒人把她當女人看;拳腳打出來的血汗錢,也遠不如其他女星賺得多。


但公司寧願捧新人,也不願拿“打女”冒險。


無人救援,惠英紅嘗試自救。


爲了撕下標籤、彰顯女人味,她花錢拍了一套大尺度寫真。


可找上門來的,依舊只有阿姨、媽媽輩的小配角。


影后的傲氣,絕不允許惠英紅放下身段。

 

就像一隻困在籠中的鬥獸,想要衝撞突圍嘶吼,除了焦灼卻無計可施。

“那一刻所有原先向我敞開的大門都關上了。”

她變得怨天尤人,恨世人沒眼光,恨世界不公平。


自暴自棄、消遣度日,墮落是她最後的反抗。


某天,惠英紅如往常一樣,在朋友家打了一整夜的牌。


天色漸亮,她開車回家,從後視鏡中窺見自己蓬頭垢面的模樣。


她又驚又怕:難道以後我就過這樣的生活了嗎?


反覆追問,卻始終得不到答案。


惠英紅把自己藏起來,不外出,不見人。

腦子裏的聲音不斷質問,活着幹嘛?


當心中那根弦徹底繃斷,她一口氣吞下100多粒安眠藥。


生死邊緣,是媽媽和妹妹救了她。


醒來看到家人哭腫的雙眼,惠英紅突然感到後怕。


“如果真的走了,我等於殺了很多人。”


也是那一刻,她才知道自己生病了。

既然老天不收我,我便咬牙活下去。

眼裏的那團火重新燃燒起來,要強的惠英紅不再彷徨,與四面八方、內外交擊的困苦死磕。


那一年,她44歲。


不再高昂着頭顱,不再對角色挑挑揀揀。


沒戲演,就拉下臉去求導演;沒女主,就紮紮實實當綠葉。


一部接一部,一個接一個人物,惠英紅漸漸把自己淬鍊成老戲骨。


《宮心計》裏,她是野心有餘、能力不足的譚司膳,常常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讓人又愛又恨。

圖 | 源於《宮心計》

《倚天屠龍記》裏,她是武功高強、性情剛烈的滅絕師太,寧死也不接受明教的半點恩惠。


惠英紅心無旁騖,像一支離弦的箭,鋒利、迅疾、開弓只知前行。


她花了6年時間,用鋒芒刺透層層迷霧,耀眼得讓人驚歎。


《心魔》中外表邋遢、嗜酒如命的單親媽媽,與兒子相依爲命二十多年,單純的母愛逐漸變質爲極強的控制慾,最後徹底壓垮彼此。


影片的最後一幕,惠英紅眼中含淚、心如死灰,下一秒卻突然詭異獰笑。

角色的完美演繹,讓她重回影后寶座。


一路艱難坎坷,如今涅槃重生,惠英紅在臺上哭到不能自己。

“只要是好角色,我都會盡量做好。”


對觀衆的承諾,她沒有食言。

《幸運是我》的獨居老人芬姨,面對阿茲海默症流露出的恐懼、不甘,打動了無數觀衆。

《血觀音》的將軍遺孀棠夫人,溫柔慈悲的菩薩面目下,藏匿着骯髒狠辣的血面獠牙。

爐火純青的演技,連高傲的章子怡都不得不承認:

“在我心中,她就是一個神。”

登高會跌重,逆風也能翻盤,但有些遺憾,永遠無法彌補。

惠英紅曾說:“我的一生,是別人的兩世。”

話外的心酸,不止是大起大落的演藝生涯。

因爲原生家庭的貧窮和矛盾,惠英紅曾怨恨過父母生下她。

可是後來回想,卻也從玻璃渣中找到了一絲甜蜜。

就像敗光家產的父親,懦弱、無能,卻也溫和、耐心。

小時候家裏窮,惠英紅沒有上過一天學,父親便自己教她識字、算數、下棋。

貪玩捱打,父親也會替她擋着。

“爸爸懂我,他知道我是最辛苦的,也是最孝順的。”

後來從舞女轉行演員,母親爲着少1000塊薪水而反對。

當時,癌症擴散的父親正處於昏迷中。

但有一天,他突然醒來,告訴惠英紅:

“不要怕,你做什麼事情都是對的。我相信你,你去做。”

圖 | 惠英紅13歲去夜總會當舞女

有了家人的支持,惠英紅才正式進入演藝圈,從配角龍套開始摸爬滾打。

終於等到接演女主角時,父親卻溘然長逝。

一生的遺憾,只能以父親牌位前的一張電影票作爲句點。

唱紅臉的父親亦師亦友,唱白臉的母親卻讓惠英紅畏懼。

母親是被買來的童養媳,從小幹粗活重活,受盡冷言冷語。

好不容易與父親完婚,過上幾天好日子,眨眼間卻灰飛煙滅。

家境凋零,她變得脾氣暴躁,時常打罵孩子。

可也是這麼一個大字不識的母親,當聽說惠英紅被抓進、以爲女兒再也回不來時,她拼了命地衝進警局與警察廝打,甚至奪下警察的槍。

困苦的生活裏,溫柔變得奢侈,但愛始終是她的本能。

丈夫去世後,她陪着女兒經歷事業的巔峯和谷底,在女兒放棄生命的時候苦苦挽留。

惠英紅爲了家人,也從深淵裏一步步爬上來。

可當事業有了起色、生活開始變得順利時,母親似乎又變了一個人,對她囉嗦、嫌棄、百般挑剔。

“每天媽媽都記不住遙控在哪裏,爲換個電視頻道不斷叫我幾十次,有一次我忍不住爆發,非常惡劣地關掉電視機,她好無助地含着眼淚望向我。”

直到母親摔傷,去醫院照了CT,惠英紅才知道,母親已經是嚴重的老年癡呆。

她對自己曾經的不耐煩感到後悔不已。

但很快,母親去世。

爲了用自己的方式向母親道歉,惠英紅決定出演《幸運是我》。

圖 | 《幸運是我》飾演 謝婉芬 -2016

幾個月,她又一次拿下金像獎影后。

“我這次是想讓我媽知道,我沒丟你的臉。”

子欲養而親不待,是惠英紅的遺憾;手足的隔閡,也是她半生的痛苦。

被送去學武的哥哥姐姐,每日晚睡早起練功,冬天凍着夏天曬着,稍微分神偷懶,就要捱打捱罵。

對父母的怨恨,難免落到妹妹身上。

他們羨慕惠英紅可以留在父母身邊,卻不知道她過着怎樣的日子。

他們以爲惠英紅演女主走紅,是靠潛規則上位。

爭執不下,甚至執刀相對。

多年後的某天,他們喝着酒,對彼此敞開心扉,才知曉各自的不易。

可上天之殘忍,總會在你慶幸的時候,再度奪走你珍視的一切。

哥哥惠天賜在演藝圈苦熬幾十年後,終於等來人生第一個男主角。

爲了抓住這次機會,他拼命減肥,一個月暴瘦40斤。

卻臨開機的9天前,猝死了。

磕磕絆絆走過半生,好不容易解開彼此的心結,親人卻一個接一個離世。

她早已不敢奢求太多,只希望照顧好餘下的家人,安穩度日。


傷痕累累的半生,註定要用很多很多愛來治癒。

早在入行之前,惠英紅身邊有過合適的人。

但作爲家裏的頂樑柱,比起自己的愛戀,她把責任看得更重要。

於是早早斬斷情絲,專心搞錢。

進入娛樂圈後,惠英紅也不乏追求者。

演藝事業跌入谷底期間,她與一位富家公子相戀,兩人如膠似漆。

那時候的惠英紅還想過,以後當個富太太,享享清福。

但生性要強的她,終究不會甘心躲在男人背後坐享其成。

爲了轉型,她拍了一套大尺度寫真,極致展現自己的女人味。

沒想到,收到的邀請盡是三級片拍攝。

惠英紅全都拒絕了。

可男友依舊嫌她丟臉,爲此大爲惱火。

他不再讓惠英紅參加圈子裏的聚會,只一句“我很多朋友都在”就打發了。

惠英紅突然明白,在男友眼裏,面子比她更重要。

當尊嚴被踩在腳下,愛情也無從依存。

在那之後,她又遇見了小7歲的演員黃子揚。

圖 | 黃子揚與惠英紅

起初,對方還是名不見經傳的新人。

爲了照顧男友事業和麪子,惠英紅常常私下爲他謀求戲份。

男友對額外的戲份來者不拒,卻用“你強怎麼樣?還是被我罵”的惡語,來維護自己可憐的自尊心。

遷就和忍讓,換來的不是愛,而是腳踏四條船的劈腿醜聞。

付出的真心,再一次被狠狠踐踏。

也許是戀情留下的陰影太大,少女時期的白月光越發顯得純潔、迷人。

40多年前,還在灣仔賣口香糖的惠英紅,遇見了年輕的美國水兵。

每天光顧生意,偶爾聊上幾句。

閒時,便遠遠地看着她瘦小的身影穿梭在人羣中。

但美好的邂逅轉瞬結束,水兵即將遠赴越南戰場。

能不能活下來,沒有答案。

臨走前,水兵把身上所有錢都給了惠英紅。

他問,“I love you. 用粵語怎麼說?”

惠英紅一字一音地教,水兵一字一音地學。

“我——愛——你。”

那是她第一次被表白,那是他留下的最後一句話。

不知姓名,沒有照片,此後40餘年,他們也未再見面。

惠英紅卻始終記得,冰冷的童年裏,曾給過她一絲溫暖的水兵。

“如果他回來找我,我一定再說一次我愛你;如果他求婚,我會毫不猶豫嫁給他。”

但現實不是童話,奇蹟沒有發生。

單身至今的惠英紅,依然渴望愛情,卻多了些從容。

有,當然好;

如果沒有,那就獨自美麗地老去吧。

相關資料:

1、《人民網:金像獎“影后”惠英紅專訪》

2、《新華網:惠英紅:一樹繁花別樣紅》

3、《南方都市報:惠英紅專訪》

4、《對照記》

5、《魯豫有約》

6、《非常靜距離》

7、《一刻talks》

8、《可凡傾聽》

9、《朗讀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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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文作者:紹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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