活在南坡下(十九)

(20)怀念蝉

南坡的北山上有许多的梯田,梯田上是成片的果园。

我是听着蝉的歌声长大的。我知道,我怀念蝉就是怀念自己的童年。

从嬉笑打闹的童年到二十岁结婚成家,十几年间都在它欢快的乐曲声中度过。从成家到现在奔五的年纪,又有哪一天不是追随着蝉鸣,走遍了天南海北,它的歌声有多远,自己就走了多远。

从南坡到马村只有十几公里,与漫漫的人生之路相比,可以说是举步之遥,可是我却走了将近三十年,出山前是充满活力的小伙子,回来后却成了腰疾缠身,沧桑疲惫的中年人。

我是在童年时的一个中午,走进那片林子的。小伙伴们都在北面坑里凫水打闹,直到现在我也没弄清楚北面坑里的水来自何处,那个大半圆形的坑,在记忆里只干涸过一两次,牛群羊群在那里喝水,林业队的人在那里挑水,可是从来没有感觉到水少过。牛边喝水边拉粪,羊也是这样,有时候羊屎蛋随着牛蹄羊蹄踩的波纹飘到小伙伴们的嘴边,也不觉得肮脏,还要调皮的抓起来扔向别人。

那一天不是特别的热,我玩了一会儿,就循着“知了知了”的蝉鸣走进了那片林子。童年的梦想与现实世界合拢的总是天衣无缝,好奇之心诱惑着我,像一只在密林中爬行的蚂蚁,时而擡起触角,胆小的窥视前方的动静,时而又胆大无比,迈着四平八稳的步子在花枝草丛间溜达,兔兔转儿开着白色的花,它的花朵绽放在茎的两端,折掉后穿上坚硬的草,可以像风车一样旋转,还有粉白色的打碗花,摘一朵轻轻嗅着,有一股淡淡的馨香!

蝉的歌声乍听像是在前方,支起耳朵仔细品来,又感觉到了头顶,倏的又跑到了两侧。找了一圈却又不见影踪,我寻觅着它们的声音走过马杆掌,走过河北沿,走过茅草尾,走过黑土旮瘩,一直走出村庄,翻过山峦,走到了沃野千里的平原。

我想我是极其幸运的,这些年来,我像蜗牛一样驮着沉重的房子,在纷繁复杂的压力下艰难的爬行,却始终没有迷路,因为我知道:天堂在远方,故乡在心上,而更重要的原因是蝉鸣,它始终不离不弃的引导着我陪伴着我!

蝉的鸣叫,一层一层过滤着我杂乱浑浊的心灵,让我无论身处何处都能保持清静平和的心情。所以,在人生的旅途上,我时刻都在与它保持心灵的息息相通。

无数次尊严被蹂躏、理想被囚禁的时候,我都渴盼得到它那如痴如醉的歌声,就像壤土下的一粒种子,期待着甘甜的雨露,发芽、生根,然后摆脱土泥的束缚,钻出地面,在阳光下自由自在的成长,而蝉声就是呼唤我重生的号角。

现在,我又回到了昔日蝉声充盈的村庄,可是如今的一切,早已经没有了儿时的旧模样。人们热情的与我打着招呼,村庄却冷冷的绷着一副脸。这种态度我完全能够理解,三十年之中,这里虽然闭塞,但是也发生了许多的事,有些老人走了,有些孩子生了,也有些青年在城市里安了家,只留下空荡荡的院子在青苔下孤独的候着。

三十年啊,林密了,草深了,我所衷爱的蝉鸣却没有了影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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