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霓虹閃爍，汽車川流不息，悶熱難眠的人們在小廣場納涼，幾隻大型犬無精打采地跑來跑去。已經夜裏十點了，城市的夜晚有種特殊的熱鬧。
這種熱鬧不是以石能夠想像的，她無法從電話裏得知這一切，大山包圍着她的整個世界，而她想走出去是那麼難。
“記住我剛纔說的話了嗎？要付出比別人多的努力，養成好的學習習慣，找到適合自己的學習方法，有不會的隨時記下來，可以電話裏問我”。
我反覆囑咐着，也不知道她能理解多少。
電話那邊是一個安靜的世界，黝黑的羣山像一隻巨大的網，把牛牛壩一天的熱鬧一網打盡，只留下寂靜的黑夜。
一個恬靜可愛的細小聲音傳了過來，“我記住了”，接着就是清甜的笑聲，隔着幾千公里，我似乎看到了她純真的笑臉。
放下電話，我悵然若失。剛剛結束的通話，切斷了四川涼山州和黑龍江之間的空中連線，也切斷了以石走出來的通道，她會有些失望，但她一定不懂我的心事有多沉重。
一個17歲的彝族女孩，戶口年齡14歲，我支教的時候，她正讀小學三年級，她的情況引起了我的關注。
從她的外貌來看，她不像別的彝族孩子那樣瘦小，個子比同學們高出一頭。臉龐圓潤白皙，一說話就露出甜甜的笑，兩個酒窩悄悄地印在臉頰上。
戶口登錯年齡信息，媽媽離世，讓她錯過了受教育的最佳年齡。比她小三歲的弟弟都上六年級了，可她卻纔上三年級。
年齡的原因，她比別的孩子穩重，別人下課都在追逐打鬧，她卻安靜地坐在座位上繼續看書做題，似乎天塌下來都和她沒有任何關係。
“是否跳級”，是一直困擾她的問題，直到我離開牛牛壩的時候，她都沒有足夠的自信去做這件事。
期末考試結束，她撥通了我的電話。我們又說起了跳級的事，她還是那樣猶豫，擔心自己跟不上。當我聽到了她的期末考試成績，我覺得她有實力去挑戰一下，就鼓勵她讓她勇敢點，要相信自己。
爲了幫她輔導，調動她學習的動力，我邀請她來我的城市暑期遊學。希望她走出大山，看到外面廣闊的世界，能對她的未來有或多或少積極的影響。
以石很開心地答應了我的邀請，接下來就是讓她和家長溝通，得到爸爸的允許，然後找個能說漢語的家人和我通電話，以及安排行程等等一系列問題。
畢竟是一個沒出過門的少數民族孩子，我不放心她一個人來，就聯繫了支教時的室友，西部計劃的志願者——李曉。她是彝族女孩兒，在社區負責青年之家的工作，她說可以陪着以石一起來哈。
我這邊緊鑼密鼓準備迎接事宜，沒想到西部計劃調整志願者工作，李曉突然接到工作調動的通知，她馬上要到另外一個鄉去工作，她和以石來哈的計劃也不得不放棄了。
得知這個信息，我第一時間掛通了以石的電話，就有了前面的那番對話。
不能來哈，對於以石來說，會有遺憾。也許未來等她長大了，我可以找機會彌補她的遺憾。
但是對於一個十七歲上小學三年級的女孩子，我的擔憂卻不僅僅是此行是否成行。我擔心靠她一個人的力量無法完成跳級，擔心她的家庭拿不出給她退婚的八萬元錢，擔心她早早放棄學業，擔心她未來沒有能力和山裏孩子的命運抗爭......。
可我，卻什麼也做不了，只能隔着電話，喋喋不休地重複着那些話：要付出比別人多的努力，養成好的學習習慣，找到適合自己的學習方法，等等。
不知道我的話以石能理解多少，能做到多少，但我越說越有種無力感，甚至有些憋悶得喘不過氣來。
我們覺得很簡單的一件事，對於在大山裏生活的以石來說，都是難之又難。她的未來我不敢多想，只希望這個暑假，她可以靠自己的努力，學完四年級課程，實現跳級的夢想。
以石，加油！未來是由一個又一個小夢想組成的，希望你可以逐個實現這些夢想，去擁抱美好的未來。
我會默默爲你祝福，默默爲你守護！
加油，以石！
（可樂寫於2021.7.29，星期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