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庭有槿花

西瓜和夏天很搭調,但是性寒,不喜;蟬鳴和夏天是標配,可蟬鳴較聒噪,說不上不喜,只因缺了點兒時的樂趣。

不過,好像習慣了蟬鳴的陪伴,即便喫着別的瓜在這個背景音樂下去找尋其它的樂趣,也別有一番意境。

有次做了一個插花,裏面用到了多種鮮切花,花材包括無盡夏、帶果的茶花枝條、狐尾天門冬、澳洲朱蕉、木槿等,其中開花的有無盡夏和木槿。

原本這只是一個很普通的事情,因爲鮮切花的美麗起碼可以保持一個星期的樣子,可是第二天一大早,我發現木槿僅有的兩朵花不知何時悄然凋落了。

除此,一切如常。

《禮記》有曰:“夏至到,鹿角解,蟬始鳴,半夏生,木槿榮。”

我國古代夏至分三候:一候鹿角解;二候蟬始鳴;三候半夏生。夏至日,陰氣生而陽氣始衰,所以陽性的鹿角便開始脫落。此時人們可以割鹿角了,與此同時,自然界中的蟬開始鳴叫了,半夏、木槿等植物也都各自開花了。

如今大暑已過,不知是否有人真的會去割鹿角;但是很多蟬已經完成了它們的使命,一如那天未經我的允許就“躺在”我的小毛毯上的知了一樣;沒有見過半夏,書上說,它是天南星科藥用植物,就像文無,像當歸,名字特別又好聽。

接着說木槿。

後來我又去看它們了,我看見它們花開的好熱鬧,一朵朵開得很是不低調,似乎要和蟬鳴爭個高下,在爭奪誰是這個時節的主角似的。提到木槿也許很多人很耳熟,或爲它的花開而驚歎,或因它的花敗而感懷……

一如白居易在《秋槿》中說的:中庭有槿花,榮落同一晨。

不知道是文人的情懷,還是世間的悲歡,大概還是有相通之處的吧,李商隱也在《槿花》裏說過類似的話,他說木槿花在寒涼的秋風裏爭相怒放,一時間看來風光無限,景色獨好,只可惜朝發暮落,不能長久。恢復成原文就是“風露悽悽秋景繁,可憐榮落在朝昏”。

盛極而衰,這是自然規律吧。情感豐富的人,大多都能察覺到大自然的情緒;命途多舛的人,更是喜歡運用各種隱喻象徵。

兩位大佬說的無非就是木槿花開很美,不過朝開暮敗,感慨時光易逝,美好大多短暫,這濃烈的傷逝美呀……

很喜歡《詩經》裏的《有女同車》:

有女同車,顏如舜華。

將翱將翔,佩玉瓊琚。

彼美孟姜,洵美且都。

有女同行,顏如舜英。

將翱將翔,佩玉將將。

彼美孟姜,德音不忘。

“舜華”二字,極美。這和三毛的歲月極美又不謀而合了。

嘿,再這麼一結合大白小李的說法,會不會覺得美好的愛情更爲短暫易逝吶?

可是呀,秦觀早在《鵲橋仙》裏就告訴了我:兩情若是久長時,又豈在朝朝暮暮?

所以,我是絕不贊同兩位大佬的說法的,當然是在不去深入剖析僅從字面意思這一層面上的不贊同。

放到一天裏,美好的時光和事物如果消逝地如此之快,的確讓人傷春悲秋。可“蓋將自其變者而觀之,則天地曾不能以一瞬。自其不變者而觀之,皆物與我皆無盡也”,日復一日,美好是會不斷延續的。

木槿真正的美,是幾個月如一日的堅持綻放。你以爲的美麗,其實是它一次又一次的新生和重生。

花開始於半夏,終於深秋;晨放見粉,暮敗茶色。朝朝暮暮,若不是一葉知秋,它會給你一種時光靜止的錯覺,當然明瞭時光的流逝後,你感受到的一定會是時光靜謐的美好。

我稱之爲“溫柔的堅持”。

曇花一現縱然驚豔了這個世間,牽牛花也只有一天的生命,可它們終究少了點花兒的氣質。

我用來插花的木槿屬於木槿花的一個變種——短苞木槿,它還有很多小夥伴,重瓣的,長苞的,大花的……每次看到單瓣重瓣的花朵就會想到人的眼皮,單眼皮雙眼皮……好像有那麼回事兒,挺有意思的。

開花很美的植物有很多,但別貪多。

插花作品放了一個星期,所有花材都還水靈靈的,所以我既沒有更換花,也沒有更換水。還差兩天就半個月的時候,狐尾天門冬的枝條變褐了,繡球焉了,澳洲朱蕉切口處腐了,帶果的茶花枝條彷彿沒啥變化,要不要猜一猜木槿怎麼了——它的枝條,生根了!

生根的地方,有以前的葉腋,腋窩的腋,胳肢窩的意思。還有……樹皮上不均等的分佈了好多芽點。後面這個知識超綱了,目前還不明就裏,不知道木槿揹着我搞了些啥。

之前害怕葉子會腐爛所以扒掉了水位線以下的葉子,但是有一個漏扒被泡在水裏的小葉片卻是完好無損的。

工作無處不驚嚇,生活卻是無處不驚喜。

偶爾會很慶幸自己的懶散,比如這次如果很勤快地更換了水和花,那就無緣見證這神聖的一刻了。書本只告訴我木槿萌櫱力強,可是四體不勤五穀不分的我,對這些描述的感知還是比較弱的。

這下,可了。

木槿揹着我在悄悄地成長~這不就是“我要悄悄努力,然後驚豔所有人”的真實寫照嗎?嘎嘎嘎。

世人總喜歡賦予他們所愛之物太多的意義,而我想賦予它們更多。木槿花開,靜靜體悟,生活需要這種可愛的氣質。

我知道此刻的你那裏肯定也有蟬鳴,如若恰逢槿花開了,那麼你是幸運的。當然嘍,不管有沒有趕上大自然的槿花怒放,都別忘了讓自己的心花怒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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