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獸世界·血色黎明(03)

  王城內的人形形色色,有從封邑於王國各地的大小貴族,有守備軍與遠征軍的各級軍官,更有來自其他聯盟國家的外交使節。瑪爾蘭聽說泰瑞納斯國王甚至向鄰邦吉爾尼斯的國王發出過邀請,但終被婉拒。儘管他們出身各異,但此時此刻齊聚一堂,共同爲了阿爾薩斯王子的凱旋迴歸舉杯相慶,他們相信這位王國的明日之星必定能讓洛丹倫聯盟更加輝煌。

  然而,這種場合對瑪爾蘭來說簡直是一場災難,彼此冗長而沉悶的問候,紛繁複雜各種禮儀,瑪尓蘭全都不喜歡。她感覺這裏就是一團糟,到處都是香水的味道,貴婦們都習慣把自己弄得滿身薰香,持久而濃郁,而花蕾綻放最熱烈之時往往也是腐敗凋敝的開始……

  等等,瑪尓蘭聞到一種獨特的香水味,那氣味清新淡雅,不像洛丹倫本地香水的濃郁。這種香水的原料來自她的故國,大陸南方的暴風王國。瑪尓蘭感到很失望,因爲她發現那位使用這種故國香水的人只是個北方洛丹倫的伯爵夫人,她並不像瑪尓蘭那樣擁有南方人獨有的黑色髮絲和黑色眼珠。

  “噢,聖光在上,你是南方人?瞧瞧你臉頰上的雀斑,那簡直是好看極了。要是讓我的侍女給你化上妝,那肯定出落得像一個美人坯子。”貴婦露出一種莫名驚訝的表情,紅色的酒液在她手上的精緻玻璃杯裏來回搖晃,幾乎就要潑灑出來。

  又來了。“你說這雀斑?”指尖摩挲着自己的臉頰,瑪爾蘭想起自己的童年,那些雀斑曾一度困擾着她。“是的,女士。我與父親都生在南方的暖土。獸人穿過那道可怕的黑門攻打我們,那天發生的慘劇實在讓人難以啓齒。我們一家從暴風城流亡至洛丹倫。承蒙泰瑞納斯國王的恩典,我們最終得以定居在這片祥和的土地之上。”在南方的故國,人們都說臉上長雀斑的孩子會招來厄運。是的,他們還說這些孩子長大了會要了母親的命。事實上,她對當年暴風城覆滅的往事並沒有多少印象,畢竟一個尚在襁褓的孩童能懂多少事呢?所謂的難以啓齒的慘劇無非就是從漢娜保姆,摩爾甘女士,老巴尼爾那聽來的一些零碎故事拼湊而來。可即便如此,如果那些故事裏有一半是真是發生過的,那簡直是一場夢魘,太可怕了。瑪爾蘭不敢想象在那片被火光映紅的原本潔白的大理石城牆下發生過多少宗屠殺,有多少婦孺在獸人高舉的染血利斧之下痛哭求饒……

  瑪爾蘭拼命把可怕畫面擠出腦海,她得在裏頭尋翻找出得體的言語,表現出儘可能的謙遜,以應付面前這個肥胖婦人,畢竟戴維德·萊恩哈特的女兒滿身汗臭地現身王城就已經很不體面。“事實上我就是來瞧瞧騎士團的風采,聽說阿爾薩斯王子帶領的騎士團遠征極北之地,打敗了亡靈天災,爲洛丹倫贏得了戰爭的勝利,我就想來看看這位大英雄的。”

  “噢親愛的,我可不敢這麼說。”貴婦人擺擺手,招呼徘徊在周遭的侍從給已經清空的酒杯灌滿紅酒。“我丈夫說騎士團的烏瑟爾大人在國王面前告了王子一狀,背德之人、棄誓者、嗜殺的魔鬼,他的言辭是怎麼難聽就怎麼說。”說罷,貴婦人便大口喝完剛斟滿的紅酒,酒液從杯中灑出,沾溼了自己的胸口。“不是吧,該死的聖光,又來一遍?”貴婦人自顧不暇,毫不避諱自己言語間的失態,隨手抓起一塊沾染酒漬的餐巾擦拭胸口,四處尋找那些卑微侍酒的身影。

  “不遂之事十常八九,這就是生活,不是嗎?”你何不把一滿杯酒往胸口上倒呢?那挺好的,好歹還能招來無數“紳士”的目光。“我來替你找侍者,女士。”

  “噢,你真是個體貼的公爵之女,我相信萊恩哈特公爵必定會爲你覓得一位優秀丈夫。”

  “謝謝你,夫人。”瑪爾蘭敷衍地道謝,扭頭便走。

  真是兇險,瑪尓蘭差點招架不住貴婦人煩悶的叨擾,多虧了那杯潑灑的紅酒才讓她贏得這場“戰鬥”的勝利,儘管贏得並不精彩,她鬆了一口氣。倘若那位夫人還不放過自己,那麼下一刻瑪尓蘭就很可能陷入無話可說的窘境。好吧,也不算真的無話可說,好歹對洛丹倫即將到來的陰冷寒潮發表一下牢騷也能讓瑪爾蘭說上好一陣子。

  瑪爾蘭遊走在宴會人羣中,不曾有人願意靠近這個滿身汗臭,靴子上沾滿了土,身穿皮衣馬甲,與在場諸位名流勳貴格格不入的鄉間女孩。

  難得喘息一陣,瑪爾蘭來到一張擺滿精緻糕點的長桌前,心想茉莉是否在片刻之前也到過這裏,看看她那對眸子裏定是充滿喜悅,希望她今晚能在宴會找到盡興的樂子。

  可瑪爾蘭品嚐不到這份喜悅,她瞥見一個該死的金髮男人,忍不住地翻了白眼,可又得裝出一副榮幸之至,樂在其中的樣子。克拉漢·丹頓中尉是個土生土長的洛丹倫人,跟備受人民愛戴的阿爾薩斯王子一樣,長得氣宇軒昂,高大偉岸的身姿和如同黃金一般的柔順長髮讓花季少女爲之傾心。

  他昂首挺胸,邁着不緊不慢的步子朝瑪爾蘭走來。他的舉手投足都在模仿洛丹倫王子——洛丹倫的英雄,瑪爾蘭猜想。金髮碧眼的中尉穿着經由工匠精心刨光的鎧甲,肩甲上的展翅雄鷹裝飾栩栩如生,他昂首挺胸,威嚴十足。裝腔作勢的傢伙,瑪爾蘭心裏一陣發麻。

  自己與中尉定下的婚約,直到最後瑪爾蘭才知道這件事情。對於父親的自作主張,瑪爾蘭感到十分懊惱,自己的父親怎麼能自作主張決定了今後她要走的路。她曾沒日沒夜地與父親爭論,因爲這件事情,瑪爾蘭與父親的關係一度鬧得很僵,但隨着年歲的增長,她才漸漸明白了父親的初衷。可儘管如此,事情也不該由父親來決定……

  克拉漢中尉優雅地向瑪爾蘭彎腰行禮。顯然金髮中尉身穿的鎧甲經過精心設計,腹部被寬鬆的鎖子甲包裹,允許用者靈活地彎腰。瑪爾蘭心中產生出一個歹毒的念頭,要是新婚之夜新娘將鋒利的致命匕首插入新郎官的腰腹,也許會要了他的命。

  臉上的笑容卻幾乎把這些想法都暴露出來,瑪爾蘭連忙低頭屈膝回禮以遮掩了這些失態行爲,並迅速收起那份發自內心的笑容。

  “瑪爾蘭小姐,很榮幸再次遇見你。今夜的你如此光彩照人,連當空皓月與你相比亦黯然失色,整個洛丹倫都爲你的美貌而傾倒。”克拉漢中尉的聲線很是柔和,今天格外的柔和。

  “是嗎?原來在中尉大人眼裏,一個渾身汗臭,蓬頭垢面的瘋女孩也算得上洛丹倫頭號美人了。那我真是由衷感謝你的美言。”自從父親給她找來這麼一個談婚論嫁的對象,瑪尓蘭就打心裏厭惡這個人的一切,他的鎧甲、他的金髮、他說話的聲音……在她看來,這一切都是那麼做作。倘若在其他場合,她早已經扭頭就走。

  金髮中尉清楚對方的冷嘲熱諷,他當然心知肚明。外地來的瘋女孩剛從郊外荒野瘋玩一通後受不住父親再三催促,匆匆而來,於是換了一種說法來回應瑪尓蘭的譏諷,“瑪爾蘭小姐優雅的氣質超脫物外。再說,公爵家的千金熱衷騎術也不是什麼奇聞軼事。小姐閣下馬上的英姿也令在下爲之傾慕。”

  “哈,丹頓中尉,原來你在這兒!”聽見爽朗的話音,瑪尓蘭如釋重負,是父親前來爲女兒解圍了。她轉頭面向身穿戎裝的老公爵,臉上掛着一副不耐煩的樣子,向父親做出“救我”二字的嘴型。

  儘管雙鬢皆已灰白,但這位曾在軍旅生涯中建立功勳的公爵看上去依然強健。自從第一次大戰暴風城淪陷以來,萊恩哈特一家就隨着流亡的難民潮逃難到北方洛丹倫王國並且在此定居。其後在第二次大戰中,戴維德·萊恩哈特爵士在佔領背叛聯盟的特蘭克國都時立下戰功。泰瑞納斯國王爲了表彰這位忠誠可靠的爵士的功績,特賜公爵頭銜並封邑於洛丹倫東部的達隆郡,並將王都守備官這一殊榮賜給公爵。作爲封地領主,萊恩哈特公爵管理地方的政績可圈可點。不出數年光景,達隆郡已經成爲爲洛丹倫王國的最重要城鎮之一,其重要程度可與另一個產糧重鎮安多哈爾比肩。

  克拉漢趁機解圍,經過簡單的問候,他轉而向老公爵發表自己的高論:“我斷定,這次阿爾薩斯殿下的凱旋必定會對洛丹倫的軍隊改革帶來深遠影響。”金髮中尉的臉上神采飛揚,無處不透露着自信。“真遺憾當初沒有投在王子殿下的麾下效力。這場戰役以後,洛丹倫定將迎來輝煌的和平時代。我們將會有很長一段時間無仗可打,再說建功立業那可就困難得多了。”

  “慎言啊,丹頓中尉。不可忽略了這次遠征勝利背後付出的代價,阿爾薩斯王子與烏瑟爾大人徹底鬧翻,這對白銀之手騎士團以及整個洛丹倫王國都會帶來深遠的影響。要知道烏瑟爾大人是洛丹倫王國的中流砥柱,而他所率領的白銀之手騎士團更是在聯盟裏面舉足輕重――”

  “正因爲烏瑟爾大人的影響力已經夠大了,”丹頓中尉沒等公爵說完便搶過話茬接着說道,“所以洛丹倫才需要一由股新的勢力與之制衡,否則洛丹倫很快就不姓米奈希爾了。作爲洛丹倫年輕一輩的我們必將成爲這股新力量的中堅分子!”

  萊恩哈特公爵理解年輕中尉的那份急於建功立業的心思和議論國政的熱情。當年效力在洛薩爵士麾下,年輕的他又何嘗不是像丹頓中尉這般急於表現自己。

  “積極進取絕非壞事,但這樣的事萬不能操之過急,畢竟我還是希望自己的女兒將來能夠收穫一段美滿的婚姻。”萊恩哈特公爵向丹頓中尉露出一個意味深長的微笑。即便曾在戰場之上屢立戰功,但對於洛丹倫而言,萊恩哈特只不過是個頂着公爵頭銜的異國流亡者。想要在這片國度上真正的紮根,萊恩哈特公爵就必須與本地家族聯姻,而與洛丹倫王室存有羈絆的克拉漢·丹頓中尉無疑是一個不錯的選項。

  聽見這話鋒驟變,瑪爾蘭擡頭髮現父親竟然和招人煩的克拉漢·丹頓一同看着自己,她猛然發現兩人早已聯手成一塊,像是盯上了下一頭獵物。她本能地迴避了他們的目光。

  噢,又來了,這種感覺糟糕透頂。哪怕她如何嘗試勸服自己理解和原諒父親,可問題還在這,終是繞不過去。

  “所以這是要賣掉你女兒咯。”瑪爾蘭嘟囔着,心中只要一萬個不痛快。

  “這是爲你好,瑪爾蘭。”萊恩哈特公爵柔聲地迴應女兒的抗議。

  “爲我好,爲我好。這話說得多好聽啊,簡直擲地有聲。你就是要把我賣給這個金髮碧眼的洛丹倫男人。你看看他,再看看我,連頭髮都不是一個色,我們——絕對——走不到一塊去!”瑪爾蘭譏諷道,“說到底就是爲了讓你的頭銜和爵位有個繼承人,而我又能在這樁交易裏頭得着什麼好呢?頭銜,爵位……那些都是男人世界的擺弄權力的工具。”

  “這種不得體的話就不要說了,有什麼不滿的我們可以回家再說,別在這裏鬧得大家都難堪。”萊恩哈特公爵的雙眼快速掃過瑪爾蘭身後,他注意到有人正舉着酒杯朝自己走來,顯然又是一個欲與洛丹倫王都守備官祝酒的紳士。

  瑪尓蘭感覺到丹頓的目光依舊注視着自己。很明顯,他在觀望,靜待局勢悄悄傾斜……

  “既然如此,那我非要鬧大不可,好讓整個洛丹倫都知曉,萊恩哈特公爵賤賣女兒。”瑪爾蘭扯開嗓門彷如她在市集裏見的那些吆喝的商販那般。她要將在場的官門顯宦當成圍觀熱鬧的觀衆,然後給他們上演一出萊恩哈特家滑稽的鬧劇。“喲嚯,來呀,都來看看啊,公爵家的千金大賤賣,只賣……”她頓了頓,“你問丹頓要了多少錢聘禮來着?”

  “瑪爾蘭小姐,你不必如此。”克拉漢·丹頓插話道,企圖終結這出鬧劇。

  “閉嘴!這裏沒你說話的份,滾回去值守你的崗位,中尉。噢,我差點忘了,你不曾上過真正的戰場,最擅長的活不過是像尊石雕一樣站崗。”瑪爾蘭說得冷若冰霜,情願將心底裏的憎恨化作言語,一劈一砍地往丹頓頭上招呼。

  也許是來源於洛丹倫軍官的驕傲,丹頓中尉受夠這種侮辱,竟然發起反擊,“很遺憾讓您失望,瑪爾蘭小姐。阿爾薩斯王子作爲洛丹倫儲君,真稱得上慷慨仁慈,就在剛纔他頒發了詔令讓我們值守的宮廷衛隊一起來參加這場普天同慶的盛會,今天所有人同沐聖恩。”

  突然間,熙攘的人羣中發出一陣尖叫聲。這一聲,打破了瑪爾蘭面臨的僵局,也打破了整個會場的歡慶氛圍。瑪爾蘭循聲望去,她看見遠方的人羣湧動着,好像在奔跑……過了好一陣,瑪爾蘭終於看清楚了,這羣人正在逃跑,他們一邊逃跑一邊吼叫着什麼。瑪爾蘭擠開身邊駐足觀望的人羣。她努力嘗試着,想弄清楚那羣人爲什麼要逃……

  “聖光原諒我,是亡靈天災!”女人的尖叫聲給出了答案,而那些觀望者的好奇心也終於如願得以滿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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