NO.71《樹猶如此》白先勇

前言:上學期在教室上自習寫畢業論文的時候,偶然跟同學閒聊,向我推薦了白先勇這位作家。那是我第一次得知白先勇先生的名字,回去搜了一下他的作品,本本書都是豆瓣評分8分以上,加上他竟然是白崇禧將軍的第八個孩子,一下子提起了興趣。於是便下單購買進行拜讀。


正文:辛棄疾在《水龍吟》裏寫:“可惜流年,憂愁風雨,樹猶如此!”白先勇先生以“樹猶如此”來給紀念亡友王國祥的文章命名,一是借用此成語的原本含義,表達一種歲月無情,老病相催的情感。二是表示人的不幸連花草樹木都能感應,更別提至交好友了。面對王國祥的死,白先勇就如同他園中疏於照料的花木般,不知萎靡衰敗多少日。

1954年,白先勇與王國祥相識於高中補習班,因爭搶上樓而相識,他們之間的默契就此開始。白先生從成大水利系重考到臺大外文系。王國祥從成大電機系轉考到臺大物理系。當年轉學、轉院、轉系,都是難如登天的事情,尤其是臺大這可是當地頂尖大學,而他們偏偏做到了,想想這裏頭有多少來自彼此的力量和勇氣呢。兩人都是有理想的青年,當發現理想偏於真正所喜時,毅然決然,重頭再來。兩人的性格際遇都是十分相投的,這是多麼難得。白先生大學辦《現代文學》雜誌,王國祥查出“再生不良性貧血”,但他仍然抱病幫白先生拉訂戶,拿獎學金“經援”快辦不下去的雜誌。他至始至終支持白先生的理想,堪稱靈魂伴侶,白先生也爲他沒有在物理理論研究這條路走下去而深感遺憾,就像是爲自己痛惜一樣。當年的病被壓下去了,是劫後餘生。沒想到時隔多年,這體內的妖怪又突然醒來,張牙舞爪,不讓人安生。吃藥就醫後有暫時的人爲的安康,他們便去喜愛的飯館喫一頓,去租錄影帶回去看,在東拉西扯的故事裏短暫地忘卻疾病的痛苦。原以爲人生如寄,他將與白先生守望互助,患難與共,卻奈何命途多舛,天公作怪,王國祥先一步離開。

一開始讀白先生的文章,並不知道先生的性取向,在看《樹猶如此》時,卻真有看到“庭有枇杷樹,吾妻死之年所手植也,今已亭亭如蓋矣”的感覺。那時對先生並沒有像今日那麼瞭解,看似一篇平凡的紀念文,卻是字字情深。不知道先生在寫時,平平淡淡的文字背後藏着多麼洶湧的思念?這淡淡的感覺,像是細水長流,直抵心底。

整篇文章白先生寫的只是尋常言語,說的只是平常舊事,感情盡是含蓄,卻能在字裏行間看到那難以掩飾的傷痛。有的人死了,可能只被懷念一陣子,而有的人死了卻能在存者心裏活上一輩子。兩個人種植的意大利柏樹似乎是預知了友人的去世,故而就跟着去了。連樹都能有如此深情,何況是先生呢?樹歸於空,人卻在心中。

先生料理完友人的後事,回家照料一院的花草,讓死了一回的花草們活得一如當初,尤其是剩下的兩棵意大利柏樹和王國祥家裏的兩株桂花,先生似乎也“暫且貪享了人間的瞬息繁華”,只是在擡眼間,卻過不去自己心中的那個缺口。正如文章最後寫道:“美中不足的是,擡望眼,總看見園中西隅,剩下的那兩棵意大利柏樹中間,露出一塊楞楞的空白來,缺口當中,映着湛湛青空,悠悠白雲,那是一道女媧煉石也無法彌補的天裂。”對白先勇而言,王國祥就是那一道女媧煉石也無法彌補的天裂吧。

在文章的最後白先勇說他在春日的美好時光中享受着這個世界瞬息的繁華,而美中不足的是那三棵意大利柏樹中間枯死了一棵,空出了一個大缺口,而這個缺口卻是一道女媧煉石也無法彌補的裂痕。讀着這樣的文字,不難發出“樹猶如此,人何以堪?”這樣的感慨,真的很讓人心痛,可以想象白先勇先生的心已經被挖去了一大塊,那種疼痛該怎麼忍受,並在多年後再寫下這段故事,缺口是再也無法被修補的,而我猜想白先生也並不想去修補,因爲這樣他就能時時刻刻念着國祥,他透過這個缺口看到的是曾經在一起的美好畫面,又怎麼忍心去塵封呢?他們的愛情沒有輸給世俗的偏見,卻還是沒有逃過病魔的魔爪,白先生今年82歲,仍然未娶,一個人回憶着他們的那些年,而國祥藏在桂花的清香中、躲在柏樹的樹蔭下、埋在白先勇的心裏。

但我覺得他們是幸運的,能在17歲這個最美的年紀遇見彼此,一直相伴了這麼多年,這是很多有情人都不曾有過的奢想,世界上的感情並不都是兩廂情願的,所以纔會有人說世界上最幸福的事就是:“你喜歡的人剛好喜歡你。”錯過了當年的那個他/她,很多時候人到了一定年齡,只要能找到與自己合適的就行了,而與自己年少時的心動漸行漸遠,只是很多年後走在路上突然看到路邊打鬧的小情侶,才又會想起那久遠時候愛的人,然後看着遙遠的天邊笑了笑,繼續趕自己的路。其實這樣的人又何曾不是心裏空了一塊,只是他們自己把它縫合了,但傷痕一直在,也許這樣愛而不得的人生更痛苦吧,可這恰恰是人生常態,而能與愛人相伴幾載已是賺到了。

世人都說他們二人是同性戀人。而“同性戀”一直以來都不被大多人認可。其實,我覺得,我們不必糾結於真情存在於什麼樣的人之間,重要的是那種難得的“同懷視之”的情誼的存在。人活一世,只要是能夠擁有這樣一段感情,無論是友情,亦或愛情,皆是三生有幸的。

又讀了一遍《樹猶如此》的結尾部分。“春日負喧,我坐在園中靠椅上,品茗閱報,有百花相伴,暫且貪享人間瞬息繁華。美中不足的是,擡望眼,總看見園中西隅,剩下的那兩棵意大利柏樹中間,露出一塊楞楞的空白來,缺口當中,映着湛湛青空,悠悠白雲,那是一道女媧煉石也無法彌補的天裂。”


結語:昔年種柳,依依漢南。今日搖落,悽悽江潭。樹猶如此,人何以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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