遙遠的北境線(五)

每篇的開始都貼上地圖,這樣我寫的時候比較方便,你們看得也一目瞭然。

早上八點鐘的室韋,光線柔和,遊客們大都在出發進行時中,我們還在街上游蕩,準備去喫點早飯。

去昨天下午去過的那家俄羅斯風味列巴店喝杯牛奶喫點列巴。那店主是個年輕媽媽,店裏佈置的很文藝,牆上貼着她女兒畫的充滿童趣的畫,這是讓我們成爲回頭客的一個原因。她家的產品在我看來其實一般,小蒼說她家的東西還貴,酸奶別處賣五元她這裏卻要十元。但我們想的是,眼看着旅遊季就要過去,做生意也不容易,讓她多賺個十元八元也算是微不足道的支持。

然後又溜達到河邊,再看看額爾古納河和河那邊的俄羅斯小鎮奧洛契。


昨天小蒼叮囑我們千萬不要在這裏買東西,說這裏貴,要買到他們滿洲里再買。我們知道做導遊的小心思,即便我們在別處買了東西,到時候也一定會照顧他一些生意的。所以,我們在室韋買了牛肉乾等,嘗過了很好喫。那店家很客氣我們也很爽氣,店家說上海來的客人性格真好,我們對他的印象也很好,互留了微信,以後生意還有的做。


上午十點鐘離開室韋,前往下一個目的地——黑山頭。今天走的都是卡線,沿中俄邊境一路南下,九卡七卡五卡,沿着額爾古納河,最美邊境線,遼闊草原,美麗湖泊,成羣的牛和羊。



視野遼遠,心情似乎有些蒼茫。欲雨的天氣,氣壓有些低。

小蒼說,今年雨水多,草長得好,牛羊都很肥壯。但草原上的牛羊其實很可憐,它們的命運就是被端上餐桌,你們看那些羊,母羊有可能壽命長一些,公羊一般也就只能活一年。

我看見那些牛羊在勤奮的喫草,跋山涉水的喫草,卻不知道最終是把自己喂肥了再去喂人,竟有些傷感。悲傷逆流成河,額爾古納河一定知道這些,但它只管流淌,最後將一切祕密藏進大海。

好吧,人們總是將自己的情感加註於自然,讓自然不自然的揹負一些悲憫。有時候,我就是這樣的人,無所事事的消費自然。

雨漸漸的落下,漸漸的大了起來。

前方傳來消息,五卡那邊河水漫溢,車輛不能通行,我們得繞道三和去黑山頭。

無所謂啊,反正都是風景,這邊那邊再那邊都好。

不走常規路,我們的心情又無端的好了起來,隨心所欲的走,隨心所欲的欣賞,照片也不怎麼拍了,因爲拍到的景,美麗程度不及看到的十分之一。

小蒼說,哇,這條路更加美啊,我也是第一次走。草原上的這幾個月都有自己的特色。六月份這裏剛剛回暖,草是春天的新綠,到處都是花,六月下旬,會開滿成片成片的芍藥,七月有一眼望不盡的油菜花,八月就是現在這個深綠,九月份秋天來了,那更是五顏六色。




這天是8月4日,我們依然是世外的遊客,不知人間事。只是在新聞裏看見,說8月4日之前訂的機票,8月4起退票一律不收手續費。可惜我們昨天退的,手續費損失了一千大幾。

黑山頭是一個很小的地方,在這裏就是騎馬,參觀牧民生活,晚上去蒙古包喫烤羊肉,然後去千人篝火晚會唱歌跳舞。小蒼說。

我本能的拒絕了千人篝火晚會,我說我有社交恐懼症,不喜歡人多的地方。

我們的選擇是去騎馬,去牧人家,去喫烤肉。老皮穿着黑馬甲,戴着黑帽子和白手套,很像那麼回事的騎馬去了。約莫半小時後,興奮而歸,大叫着,我回來了,我回來了!我騎的好極了,一路奔跑,馬隊遠遠的被甩在了後面!手裏拿着一張彩色紙。

我說,哦,騎個馬還有證書啊。

哪裏啊,是照片,你看帥不帥?

這個中年男人像個孩子一樣興高采烈,活蹦亂跳,就像放晴的天氣一樣,一掃一整天的低沉。

人有忘乎所以的時候,說明你對這世界還有熱情,願意流露自己的高光時刻。出走多年歸來仍是少年。給他記下來。

我在草原上行走,留下一個背影。

晚上去的蒙古包是個清靜人少的地方,老闆娘一看就是不出兩代的俄羅斯混血,可她偏不承認,半真半假的。

喝瓶馬奶酒吧,來都來了。這裏可是草原深處呢!

隔壁桌是來自蘇州的一家五口,我一下就聽出了他們的口音。那個六七歲的男孩特別愛出去惹主人家的大金毛,大金毛不聲不響的進來臥在孩子爸爸的腳邊,彷彿在告狀:你家孩子欺負我。主人一句:布萊,出去!它就乖乖的出去了。店裏端菜的阿姨說,啥都能聽懂,跟個人似的。

我默默的想,這裏的狗都這麼聰明,跟它們比起來,我家的白貓剩菜就像傻子一樣,說啥它幾乎都聽不懂,而我們還常常將自己的臆想當做它的意志。

烤羊腿上來了,蘸醬菜上來了。喫着喝着聊着唄,還有啥事啊,這度假的日子。

東北人大都口頭表達力極強,小蒼就是。他說,我跟哥、姐處的很好,我有啥也願意跟你們說。我家裏一堆鬧心的事,我平時也沒處去說。

這時,那個外國人模樣的老闆娘將我們要的啤酒拿了過來,說:“別總提你家那些破事了。”濃重的東北腔。

我們都笑了起來,說你們很熟嗎?

沒有,第二次見面。

看看這些東北人,多麼會社交,而我卻是社交恐懼症。

我弟弟大概要十五年了,但因爲疫情還沒判。小蒼繼續說。

啊?犯了啥事兒?這麼重!

殺人。

我們和老闆娘都被驚到。

我弟弟比我小兩歲,十六年前他跟他一個哥們坐出租車,因爲跟司機吵了起來,他那個哥就用刀捅了司機好幾刀,然後把司機拖下車,我弟弟也上去捅了三刀。他們就逃跑了,那司機死了。案子一直沒破。我弟弟回家啥也沒說,後來就喫素了,家裏人覺得莫名其妙,但一直不知道原因。弟弟當年只有十六歲,後來大了一些,即不談對象,也不說成家的事。從不跟父母說什麼,再後來,他去了五臺山幾年,回來後更沉默寡言。去年,跟他一起犯事的人,因爲別的案發被抓把這個案子交代出來,我弟弟就被警察抓走了。我爸我媽和我都被叫去審了一頓,但我們真的不知道。弟弟都認了,說他該還了。我媽一農民,省喫儉用花了三萬塊給他請了律師,但弟弟就是啥也不多說,不說是他自己主動去捅人的,還是那個哥們讓他捅的,具體細節也不說,還簽了認罪認罰書。又加上疫情,看守所裏會見也難,就這麼拖着,成了全家人的心病。

他說着,不知不覺間屋裏只剩我們三個人,好在那蘇州一家人早已經走了,否則小朋友聽了定會害怕。可見這小蒼還真是個細心的人,做事算是拎得清。這大概和他做生意有關,做生意拎得清懂火候是基本素質。

真是一團亂麻,他的生活。後來我對老皮說。原本我還打算勸勸他別輕易離婚,不明就裏,還是讓人家自己決定,不多說什麼了。

夜裏很安靜,是因爲人少,我們入住的賓館幾乎是空的。老闆說,明天早上沒有早飯,因爲疫情原因,不做了。

疫情之風已經這麼勁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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