願時光煮酒,許故人月下對飲

人生走着走着就到了不惑之年,身邊的朋友如同韭菜割了一茬又一茬,如今想來卻沒有一個人能陪我們走完整個生命,我們不停地遇見,又悄然地道別,我們都在穿越不同的生命線,留下或長或短,或幸福或悲傷的故事,最後又帶着無奈和捨不得消失在對方的生命線了裏,有人說:成長就是不斷更新換代的過程,也有人說,成長就是感情的疊加和重複。兩者中,我更喜歡後者,因爲我不擅長告別。

2003年夏天,我被邀請參加了小學同學會,當時我在讀大學,難得回家一趟,而他們有的只是唸到了高二就輟學回了家,有的直接初中畢業就去外地打工了,爲了見一面,大家都湊了我的時間,從外地趕回去,說實話,本來心裏還有一絲期待,想看看從前一起光着屁股長大的玩伴如今都成了什麼樣子,可見了面才真的讓人失望,我的好朋友也是六年的同桌,已經嫁人,她讓我看到了一張三十歲風吹日曬黑黝黝的臉,以及粗壯的腰腹,她興奮地跑過來拉着我的手,我感受到的是樹枝一樣的粗糙,我低頭看她的手,指縫裏有黑色的泥,我們的手放在一起成了鮮明的,不言而喻的諷刺,她不好意思地趕緊縮回了手,用濃重的家鄉口音說:你又變漂亮了。其餘男生也開始起鬨,我只是莞爾一笑。


那天的我如坐鍼氈地喫完了飯,整個過程沒有超過十句話,我看着他們在杯盞交錯間,將回憶拉到了現實,就像我們剛剛小學畢業一樣,他們大口地喝酒,大口喫菜,像在歡慶什麼重大節日,我被他們團團圍住,像是在討好又像是瞻仰,他們用含糊不清的語調說:知道你不喜歡喫肉,加上牛羊肉過敏,我們就只點了青菜。另一個人紅着臉頰說:咱們這,你知道的,喫不上海鮮的。我這才注意到,滿桌子的菜竟然沒有一個帶肉的。

酒喝到濃時或許就會落淚,歡快的場景被悲傷的大幕所籠罩,他們講述自己過的如何不如意,錢難掙,老闆堪比周扒皮,最重要的還是痛恨自己沒好好讀書,我不知道怎麼開導他們,只說自己家裏還有事,就逃一樣地跑回來家,而我們的關係也被我重重地關在了昨天。


後來我參加了工作,結婚生子,其中也參加過很多場同學會,從初中,到高中,到大學,再到工作夥伴,每一次聚會都讓我有所觸動,那些青澀的美好的回憶就會從大腦裏被提出來,讓我回想到過去的美好,那些同學,朋友就像一個個生動的故事,再一次將我拉到過去的故事裏去,她們就像一朵朵開在昨天的花兒,當時你覺得她美麗非凡,可到了今天你又會遇到更美更非凡的花兒,昨天就成了過去。

我們都善於忙碌,把時間交付給工作,出差,旅行,和各種我們看得見的以及看的見的結果,用沒完沒了的忙碌來換取生活上的踏實,而對於過去的老朋友卻吝嗇到打一通電話的時間都猶豫,我不得不承認,我們都離最初的那個自己越來越遠了,而那些朋友就像被剪斷了線的風箏,一旦放手,我們之間的聯繫就變得渺茫而遙不可及。


後來我很少再參加同學會,原因有很多,主要還是覺得沒時間,加上大家文化層次不同,能聊的話題也就少了,也可以說:與其參加低端的同學會,不如多見幾個客戶多拿下幾個訂單來的實在。

2015年,我回老家給老房子做修繕,本來只是想悄悄地回去再悄悄地走,可沒想到,被同村的小學同學看到了,第二天一早,我家就來了一幫同學,還不等我說什麼,他們已經挽起袖子幹活了,我有些難爲情地說:本來不想打擾你們的。其中一個說:我們之間說這些就生分了。他們就像黑白鍵上歡快的曲子,用動作和語言傳遞着無線的熱情和從未斷掉的友誼。


母親切好了西瓜從廚房裏走出來,招呼大家下來喫西瓜,他們一個個答應地比我還親,母親說:你不在家,多虧他們了,幫我們到鎮上買藥,幫我們除院子裏的草,母親還要說,他們卻用撒嬌地口吻說:阿姨,都是應該的,您就別說了,然後他們有些不好意思地撓撓頭,我突然想起了同桌,我問:怎麼不見紅梅,她的孩子都好大了吧。大家一陣默然,之後還是母親說:前年就沒了。我一時說不上話來,“怎麼從沒聽您說起過”,母親說:怕你忙,每次打電話也只是撿着重要的和你說,結果就忘了。

我爲自己自以爲是的驕傲和小氣而感到自卑和羞愧,我承認我和他們之間的確存在了詫異,我有比他們更完善的對世界觀和人生觀的認知,但,對於善良,對於愛的理解,對於友誼的珍重,他們卻是我的老師。


我望着他們不再年輕的臉,黝黑中透着蒼老,但仔細看,我依舊能從他們的眼神裏讀到當年小時候的單純和質樸,或許我們都沒有變,變的只是時間,我們依舊有說有笑,依舊傻呵呵地爲喫一顆棗子跋山涉水,依舊會爲了一件不值一提的小事幸福很久,那天,我們聊了很多,談冬天誰的鼻涕流的最長,誰是放屁大王,誰是班上的倒數第一名,原來,再久的感情一旦經過熱情的烘烤一定會再次燃燒成火焰。

時間從來都不等人,我們是時間裏最大的產物,守着回憶,揣着友誼,帶着愛情,伴着親情,願時光煮酒,許故人月下對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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