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乞願》
作者：夢洛。若孤寂，不必在意
圖片：靜兮水彩（已授權）
他終究走了，不僅帶走了他最愛的女人，也帶走了我已冷的心。
殘雪紛飛，我身着耀眼的嫁衣，失去血色的雙腳踩在冰雪中，身旁的蒼涼竟還是我孤苦一生的結局。
我對天肆意的狂笑，溫熱的淚水變成寒冰，滲入我麻木的軀體。
那一年，雪下得很大，大得幾乎掩埋了整個村莊，一枝暗紅的梅在雪中不住的掙扎。
天似乎黑了，黑得淒冷，遠處傳來馬兒的嘶叫，我努力睜開雙眼，那翻飛的衣角讓我心中莫名一動。
他下馬了，邁着一深一淺的腳步朝我走來。
身體已經冷得沒知覺了，但我依舊在他關心的眼眸中感到溫暖。
公子如玉，一望便是一生。
他帶我入了軍營。他說，我的眼睛生得好是特別。
是的，我湛藍清澈的眼眸吸引了他，儘管我並沒有傾園傾城的容顏。
這是男人的軍營，而我只是一個未見過世面的女子。
帳外守衛與我說說，他們的王，是當世無雙的英雄，是與劉邦抗衡，奪權天下的西楚霸王。
我收起心中的仰慕，轉頭看向帳中之人，喃喃道：“有王如此，及奴之幸……”
我從未如此慶幸自己通曉音律，可以在寒冬之時，在他孤單之際，奏一首暖調，只我與他。
儘管細雪翻飛，我眼中溢出的情似要融化冬雪。
王看着撫琴的我，讚不絕口：“你音律甚佳，便喚你琴瑟吧！”
剎那間，我嘴角綻開了笑容，湛藍的雙眼呈現出異樣的光輝。
王起身，用劍斬下一小斷梅，輕放在桌上，轉身走了。
我依戀地看着他離去的背影，絲毫未察覺到梅花早已落地。
我如願成了他帳中唯一能夠自由進出的奴婢。
雖然，他待我，始終沒有情愛，但能留在他身邊，已是我最大的幸福。
我曾經以爲自己可以一直陪在他身邊。
淒寒的冬月轉瞬即逝,帳邊已經長滿了青苔。
一位穿着紅理袍的少女駕馬闖進了軍營, 我棲身上前，想攔住她的馬。
此時，他，我的王，將我推開，然後借力坐在了那馬上。
我不知所措地擡頭，一聲嘶鳴打碎了我所有的平靜。
王一手拉住繮繩, 另一隻手赫然放在紅衣少女的腰間, 而王的幸福的神情，是我所從未見到過的。
我的臉色變得慘白，但很快恢復了。
我懷着最後的掙扎，以我以爲的王的女人的身份走到他們面前，冷聲質問：姑娘闖帳，有何圖謀。
王打了我。
我心心念唸的男人對着懷中的女子百般親妮，他說：“此爲虞姬，休得無禮！”
那女子用手掩去一臉笑意，道：“王可別嚇着人家小姑娘了。”
他笑着將她抱入帳中，全然忘了身後的我。
我跌坐在地上，想到，王之所以不親近我，是因爲她的存在啊！
那女人出生貴族，詩書武藝亦不在話下。豪爽的性情與項王當真匹配。
從那以後，我再沒機會見到王。
虞姬曾讓人喚我，當她看到我與衆不同的藍眸時，她嫵媚的笑了，流盼之間皆爲傾城。
她對我說：“你不瞭解王，他對你不過一時憐憫罷了。同是女人，看得出你愛他，但你不適合他。他不會需要一個通琴的奴婢的，他不懂琴……”
她說的每一個字如堅冰般穿透我卑微的心，我走出帳中，耳中迴響着她所說的話，“我是個小氣的人，你走吧，永遠不要出現在他面前。”
“他不懂琴……他不懂……”
天下着雨，我步覆蹣珊地走出營帳，中途無一人攔我。
我回頭望，原來，一切都還只是奢望，都是要回到原點的。
後來，我回到與他相遇的地方，這片死寂的荒村，我早已沒了親人，於是，我將枯梅深埋地底。
如果，如果時間可以洗滌這一切，便將我也化作塵沙，隨它一同深埋吧……
年華輾轉，我與青燈相伴，在孤獨中編織着屬於我的嫁衣。
一年的苦痛，讓我品嚐到寂寞無依的滋味。
我不甘心就這樣與他絕別，我不想，我不願，我要成爲他——無論眼中還是心裏——唯一的女人。
我費盡心機的找到了劉邦，以我對王的瞭解換取劉邦一個飄渺的承諾——殺了虞姬！
我承認自己狠心又無知，劉邦怎麼可能是個可信之輩呢?
可是這可能是我唯一的機會了，不是嗎?哪怕一點點希望，我都要去試試。
況且局勢由不得我選擇，世人都看得出劉邦的勢力已遠超項王，而我只想以微薄的力量保全我的王。
我想，讓王臣服於劉邦也好過於王被逼入絕境。
我以爲我是瞭解他的。
當他悲憤的吶喊響徹在烏江，當他攜劍血戰到最後一刻，當他仰天長笑自刎於他最愛的女人身旁時，我終於痛哭出聲。
我無力怨恨劉邦的違約，我只是恨自己沒有在他最後的時光中陪他赴死。
可那個女人做到了，終歸啊，王無論是生是死，他心中都只容得了一個虞姬。
我一直都是一個人的獨角戲。我將所有的希望壓上，卻換不來他死前的一個念想。
或許，我的出現，沒有在他心中留下任何痕跡，或許，他壓根不記得：一位名喚琴瑟的婢女。
刺骨的冷從腳尖向上漫延，我着嫁衣一步步邁入烏江，當江水沒過我的腰際，我緊緊抱住了雙臂，灰藍的雙眼看向遠方，最後一點夕陽也隱沒了。
我突然笑了，原來自始至終，用生命去愛，又被愛折磨至死的，只有我啊。
王，如果能回到最初，你還會救我嗎，如果會，那我還是會愛你，但那份愛會一直藏在我的心底，因爲，我只配做你的奴婢了……
無盡的黑，我彷彿又看到那位玄衣的霸王，一步步向我走來，一步步煙消雲散……
冬梅樹下，細雪翻飛，琴瑟悠悠，只我與他……
（完）
個人公衆號【書齋城】，每天免費更新治癒情感文、古風言情、民國小說，持續徵稿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