懺悔流下面的小娃娃

明知眼前的爲虛幻,爲何還會情不自禁地當真呢?


這個過程裏,能感受到身體忽重忽輕,打嗝間斷性地出現,過去在腦海裏更是揮之不去,未來也時常闖入進來,不斷地侵蝕着許多的當下,一意識到又立馬回來,越來越有些覺得只在當下的話,一切都簡單純粹得根本無需有任何煩惱了,課還在繼續上着,眼前的娃兒們,一個個地不過是我,時不時蹦出來的評判啊,要求啊,存在一會兒又煙消雲散,偶爾刷刷屏,也都是些無明的產物,沒啥看頭了。


胸腹都滿滿的氣團,咽喉有被撐大感,不想說廢話,讓娃兒們自己體驗各種創造,準備點心啊,打掃啊,佈置啊,天馬行空的想象,隨心所欲地表達啊!被他們關在空調教室裏,聽着他們傳來的忙碌的腳步聲,碗碟的碰撞聲,袋子窸窸窣窣的聲音,想起了兒時躺在牀上,媽媽忙碌的各種聲音帶來的那份靜美與溫馨,幸福感流淌着。


擁有自己的一個獨立空間,而又不孤單,被人愛着牽掛着惦記着,有人爲自己忙碌着,我竟如此地心安理得,而且對方還是孩子們。覺察到自己的配得感不再受倫理道德的羈絆,我值得擁有男女老少不分國籍的愛,門外傳來的聲音越來越動聽,一寶來推門叫我共享茶點,看得出來孩子們很喜悅,給他們爲別人服務的機會,也是一種特別的智慧之愛。說實話,雖然知道他們很用心了,但心裏有評判,不夠雅緻,有些小失望,又開始出現了自己做不到的希望別人能不斷超越的思維模式開始來掌控自己了。喝着他們準備的熱水,喫着水果花生瓜子,象徵性得讚美了一下,那個不臣服的高標準要求的我又來了,覺察到後,身體明顯有些僵硬,說話的聲音也有些自以爲是起來,甚至把孩子插在綠蘿中的粉紅色飛行器拿了出來,還問這是誰插的,影響美觀,不合適(其實是以爲前幾節課的娃兒搗蛋的作品),看着他們尷尬的表情,我知道自己傷害到他們了,可是手已做出拔掉的動作了,後悔真來不及了,可死要面子的我並未真誠地向孩子們道歉--這個模式如此地熟悉,在家裏,在朋友在親友在家長在教室裏,我多少次這樣完全忽略別人的言行舉止多如牛毛,完全不顧及的感受,且多數是心安理得,傷害了無數人還渾然不知,今天如此真實地再現出來,情不自禁地不停打嗝,打算等下他們寫完作文,要好好地向他們真誠地道歉。我是一個情商接近爲零的人,我這樣待別人,同時也是這樣待自己,經常無視自己的感受,還覺得自己挺偉大。


想起了自己對侄女侄兒侄媳婦愛人兒子姐姐夫外甥女外甥家長學生同學好友同事甚至父母老師,那一幕幕,一股腦地全來了。我拿着銳利的刺刀刺向一個個最愛着我,信賴我的他們,總是事後才覺察到,但又立馬轉移開去,從未真誠地道歉甚至根本沒有意識到自己的言行裏那巨大的殺傷力。


腹部膨脹,上下都需排氣,突然意識到自己傷害別人最猛烈的是自己的眼神,一個其實自卑到極致演化出來的那個自以爲是不屑一顧的眼神,突然被自己鏈接到了,突然感覺到後背發涼,跟我近距離的人兒們太不容易了。再瞥自己幾個這樣的眼神,用心去聽聽自己那帶着鋒芒的尖刻的聲音,突然想起在福田一所國際學校的同事對我說的話:雖然你確實很牛,但我想告訴你,聽你說話,我想去死的心都有了!


聽你說話,我想去死的心都有了!

聽你說話,我想去死的心都有了!

聽你說話,我想去死的心都有了!

我原來是這樣的人啊!

當時我覺得是她的問題,現在我聽自己說話,感受自己的霸道自以爲是的動作與表情,我是直接死了,毫不猶豫地死了!


每個字如同刺刀一樣扎向我的心臟,可憐的孩子們,在你們面前,估計我更無所顧忌吧,怪不得你們遠遠一聽到我的腳步聲立馬安靜下來!現在帶着覺知都還刀刃光芒逼人,之前的我,逼着自己勇敢地面對這樣的自己,看着這樣的自己,雖正義凜然卻也殺氣太重,莫名地壓抑,能逃多遠逃多遠!整個人如同植物人一般不敢動彈,生怕火眼金睛逮住扔到冰窖裏去。我真的很難跟這樣的自己在一起啊!一天都不想,不,一個小時都不想,不一分鐘都不想,不,一秒鐘都不想!立馬向孩子們道歉,眼眶溼潤了,孩子們的眼眶也溼潤了,特別想哭,我跟孩子們說,你們按照自己的想法去佈置整個環境吧,給楊老師一次懺悔的機會,孩子們歡呼雀躍地行動起來。全身立馬湧過一股莫名的流,今晚做大禮拜,無數個,向所有被我的無明傷害過的貴人們。


心有些活泛起來,打嗝力度加大,看見了那個弱弱的小娃娃藏在暗器倉庫下面,爲了保護自己,從聲音,從眼神,從語調,從肢體動作裏,從表情……去武裝自己,力量,匕首,利劍源源不絕地輸送到這些地方,一身暗器武裝,肆無忌憚地發射暗器,原來下面藏着一個如此需要保護的小孩啊!我愛你,寶貝!對不起!我錯了!謝謝你!我愛你!接納你這爲了保護自己創造出防不勝防的暗器,傷了別人,也深深地勇敢地毫無畏懼地傷害了自己。我愛你,玉美,清米,米一,老美,楊老師……氣流滾滾長江東逝水,這個模式大廈瞬間傾塌。


深深感恩,所有被我用了暗器的人們,米在此向大家也向自己懺悔了:對不起!我錯了!謝謝你!我愛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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