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叄叄
天道有輪迴，蒼天饒過誰。天作孽，猶可違；自作孽，不可活。
01
塢基壩坐落於山坳的低處，四面環山，腳底一條小溪終年潺潺，站在山坳高處的那條基根道上瞭望，溪流就瘦窄成了一根線，如同我們孱弱的人生。
塢基壩是一座學校的名字，校舍沿山形梯狀次第分佈，牆面斑駁、破敗，石級青苔匍匐，荒草叢生，除了旁邊兩家還沒搬遷的農戶，人煙寥寥。
塢基壩生源缺乏，已被取締，當年的輝煌早已不復存在，如同一片凋零的落葉，飄墜在歷史的長河，但那些純粹的、乾淨的、淳樸的往日時光卻依然銘刻在每個學子心中，泛着水晶般的光澤。
着筆塢基壩，是因爲本故事的所有主人公均和它有淵源，都曾經是這個學校的畢業生，要麼同班，要麼同級，要麼同校，塢基壩如同一枚鈕釦，把幾個主人公原本平行的命運生生盤結在了一起。
成也蕭何，敗也蕭何，女主們所有的幸和不幸皆從這裏開始，皆因一場幾十年後的同學會開始，皆因一個男人。
塢基壩盛產了一枚人渣：渣男中的極品——凸婆。
“凸婆”是他的綽號，白麪油光，說話偶用手捂鼻，有點娘娘腔，但1.82米的個子在人羣中鶴立雞羣，就凸顯了一份少有的陽光和帥氣。
凸婆還有兩個特長凸顯，喜歡打籃球，喜歡寫詩，所以，他還有一個雅號：詩人，偶爾發一兩首打油詩，後面就是一拖拖女人們崇拜的目光。
每個女人根子裏埋着一粒浪漫種子，一經喚醒，便破土而出，勢如破竹。寫情詩，成爲凸婆虜獲女人芳心所向披靡的法寶。
正因這兩項特長，他被譽爲當年塢基壩的校草，是衆多女生心目中的男神，爲他爭風喫醋。
不管怎樣折騰，畢竟年少，身處封閉的鄉村和一個傳統的時代，所有的情愫都被圈囿在一個可控的範圍內，如漂浮回憶海里一朵粉色小花，可笑，可嘆，可追憶，可回味。
朦朧的初戀，如果一直僅僅存於心，不掏出來置於世俗褻瀆，原本是純潔的，美好的。
但掏出來，就成爲幾十年後罪惡的源起。
02
抖音上有一段子：窮不可怕，可怕的是又窮又騷。
凸婆是這樣的人嗎？
造化弄人，凸婆這樣的校園風雲人物反而命運不濟，幾經坎坷，依然在社會最底層掙扎，累成狗，依然過着節衣縮食的貧窮日子，生活遙遙無望。
三十多年後，一場盛大的塢基壩校友會舉行，人頭攢動，人人光鮮亮麗，觥籌交錯，歡聲笑語。
當年的青蔥少年已然被歲月摧殘成禿頂的中年油膩大叔，如花似玉的美少女也破敗成中年油膩大媽，但就在這羣中年大叔大媽中間，凸婆依然凸顯着他的光彩，身型沒變，面容雖有滄桑，但愈見男人成熟的魅力。
單單看外貌，他還是人羣中的焦點。
聚餐時，幾杯酒下肚，聊及各自的工作和生活，他一反常態的神色黯淡，人生的落魄讓所有人唏噓感慨，更令當年的崇拜者們紅了眼眶。
有同學私底下說，凸婆曾經因販賣renkou坐過幾年大牢，以訛傳訛，誰都沒去證實真假。但凸婆的命運從此被改寫，這是真實的。
沒文憑，沒背景，有前科，幾十年間，他只能四處漂泊打工，據說現在就是名能養家餬口的技師罷了。
同一起跑線，每個人的命運卻被漫長的時間分流，同學間兩極分化明顯，富的，春風得意，滿面紅光；窮的，畏畏縮縮，謹小慎微。
在這樣的尷尬中，人人心態微變，也包括凸婆，在志得意滿的同學面前，沉重的失落感鋪天蓋地，內心蕩出深深的自卑。
夠聰明，夠努力向上，不屈不撓，又有這麼出衆的顏值，自己爲何就被命運薄待呢？
內心的不甘排山倒海地襲來，他想翻身。
老婆平庸，家世輕微，一個年近50的大男人，想要翻身的機會渺渺，俯首看看自己，唯一值價的就是這副尚能拿出手的皮囊。
3年大牢既束縛了他的野性，也鑄就了極其堅韌、處變不驚的心理素質，3天同學會，每夜輾轉難眠，但一起牀，了無痕跡。
在他的冷幽默下面，隱藏的是一顆扭曲的心，他急需得到價值認可，尋回當年的鋒芒。他是一個矛盾綜合體，既陽光，又陰暗；既溫柔，又殘忍；既庸俗，又高雅。
宏偉藍圖逐漸成型，凸婆臉上重現光芒，穿梭人羣，一串串冷笑話脫口而出，笑得女同學們花枝亂顫。
3天時間，他把每個同學的現狀摸透，一張捕食的蜘蛛網從這裏開始吐絲。
故事也就從這裏開始，因他的不甘，因一個窮鄉僻壤的塢基壩，江湖掀起一陣狂瀾，天南地北腥風血雨。
03 他的第一個獵物：雋
雋其貌不揚，矮，胖，凸婆說她沒一點人才。雋也在四處打工，婚姻不幸，日子悽苦。
他倆在第二次小型同學會還沒結束，就一起中途失蹤，真相不言而喻，在班羣裏鬧得沸沸揚揚。
後來，傳言得到證實，凸婆把雋哄到他打工的城市，一起同居，做起了臨時夫妻。
令凸婆非常惱火又說不出口的是，雋做過幾次大手術，割了子宮，已經喪失女性功能，根本滿足不了凸婆的需要。
2個月後，凸婆找藉口換了工作，離開了雋，但偶爾休假時，仍然要去約會。
凸婆選擇雋第一個下手，是想試試水，雋這樣的女人沒難度，果不其然，雋毫無招架之力。
凸婆恬不知恥地說，雋是他的零食，喫膩了，總要換換口味的，哪怕她是殘疾人，也是種味道。
04 他的第二個獵物：鵑
鵑是當年的班花，水靈如白荷，是凸婆的初戀。
當年，漂亮的鵑選擇了嫁給喫國家糧的工人，風光一時，臉朝黃土背朝天的凸婆在角落裏哭了一夜，這是他心中的痛。
隨改革開放，國企日漸衰落，鵑日子愈發艱難，爲膝下幼子，只能自己在小區門口擺個小攤，賣點日雜用品，貼補家用。
風吹雨打，鵑很快在殘酷的生活裏枯萎，韶華不復當年。日子的艱辛尚能克服，真正給鵑致命一擊的是老公的出軌。
經濟窘迫，兒子年弱，婚姻不幸，鵑心如死灰，一個人苦捱着，至於怎樣活得更好，她說自己沒資格想，和老公白天是恩愛夫妻，晚上是友好鄰居。
鵑一生苦命。
同學會後，凸婆給她發一首首深情幾許的情詩，每天微信不斷，溫柔體貼，糖衣炮彈一陣陣猛轟，鵑感受到了久違的溫暖，和凸婆當年那份情愫不由漸漸活泛。
鵑成了凸婆固定的情人，圖的就是鵑的善良、老實、好控制，對她，僅僅是當年那份遺憾的緬懷，從內心裏，他嫌棄她。
鵑呼之即來揮之即去，不提任何物質要求，不哭不鬧，不約束他，這是他喜歡的，需要的。
凸婆哄鵑說，她是他的皇后，只有她有度量統領他的後宮三千，當然，這是後話。
在他的棋盤中，鵑是固定的“仕”，免費的午餐，沒有成本，只需幾句甜言蜜語即可。
05 他的第三個獵物：絹
鵑是凸婆初中時的意中人，絹則是他高中時的眷戀，絹纖細白皙，父母是國家幹部，絹是男同學們心目的白天鵝，只可遙望。
但凸婆憑藉自己的帥氣征服了絹，絹對他一往情深。每次凸婆在籃球場上飛奔，絹就悄悄給他打飯，飯盒最底層埋兩份回鍋肉。
這是凸婆後來在每個女人面前最爲炫耀的，他一個窮酸的農民拿下了喫國家糧的白天鵝。
高中畢業，凸婆沒能考上大學，被迫回到農村，絹嫁給了門當戶對的另一高幹子弟，一生榮光。
絹的老公仕途順風順水，但唯一的毛病也是花心，實權在握，許多女人主動投懷送抱。
這也是凸婆進攻絹的根本原因，得通過絹掌握一定的官場人脈，這是他一個農民最爲缺乏而渴望的。
沒能和凸婆結爲夫妻，一直是絹內心深深的遺憾，所以，凸婆幾乎沒費什麼勁，就把絹攬入懷中。
絹家世好，嫁得也好，因此性格極爲驕縱，凡事以自我爲中心，非常霸道，凸婆不堪其苦，所以，漸漸地只把絹作爲他的餐補，偶爾溫存，但絕不斷聯繫。
06 他的第四個獵物：仙
讀書時，仙是隻醜小鴨，成績不好，不愛說話，提起她時，我根本不記得有這麼個人。
初中畢業後淪落風塵，做了zhengrong，瞬間美若天仙，至於整了哪些部位，沒人知道。年歲漸長，從了良，嫁了個老實人。
因曾經不光彩的經歷，她沒來參加同學會，但被班長死拉硬拽，拉進了班羣。
凸婆一見她的照片，瞬間驚爲天人，發誓要搞到手，一爲她的美色，二爲她的風騷。
凸婆說，有風塵經歷的女人，味道自然很不一般。但令他不爽的是，每找她一次，凸婆便要出一次血，仙很現實，情歸情，錢歸錢。
因此，她是他偶爾的大餐，成本太高。
07 他的第五個獵物：狷
雋、絹、鵑、仙，在不同的城市，都有自己的婚姻和家庭，但四個女人又同時被凸婆的蜘蛛網牢牢吸附。
鵑是長期食用的正餐，雋是可有可無的零食，絹是臨時餐補，仙是偶有的大餐，這就是四個女人在他心目中的定位 。
凸婆是位非常優秀的時間管理者，4個女人從身體到靈魂都得安撫到位，讓她們心甘情願，死心塌地，單單這點，不得不令人佩服得五體投地。
情、性、溫暖、安慰、權力的線都搭好了，且貌似相安無事，凸婆爲自己的如魚得水暗自得意，自我滿足感空前高漲。
基礎打好，凸婆開始他最重要的一步，物色他最需要的東西——有錢的女人。
在他的蟄伏等待和精挑細選中，第五個獵物出場：狷。
狷和他僅僅是校友，5個女人中唯一的大學生，定居大都市，鮮少回老家，但在老家聲明遠揚——她是富婆。
狷表面風光，但婚姻不順，和老公感情淡薄，這是她唯一的縫隙，被凸婆研究透徹。有錢有顏有閒，凸婆喜出望外，這樣的女人搭上線，就是他徹底翻身的機會。
凸婆沒什麼文化素養，說話粗俗，品味、眼界和狷不在一個檔次，連份體面的工作都沒有，就一繡花枕頭，根本沒入狷的法眼。
但好女怕男纏，凸婆使盡了九牛二虎之力，常用的不常用的招數悉數盡上，凸婆坦誠，狷是他第一個用狠心追求的女人。
凸婆彷彿動了真情，用微薄的工資給狷買衣服。
如果一個男人肯用他的稀缺資源付出，就足以證明他的真心，狷被打動。
女人一旦動了真情，就會事無鉅細關注對方，一旦愛上一個人，就想獨享，而不是共享，不管從精神還是到身體。
狷就是這樣的女人，她的“富”全靠一拳一腳在血雨腥風中薅搶而來，因此，狷也是個老江湖，狠角色，心思細密，做事專注，嗅覺敏銳，智商情商雙雙在線。
一關注，前面四個女人相繼浮出水面，對她，凸婆只是想以極少的投入，換取最大的收益，狷的錢纔是他的終極目標。
他想把狷升級爲一部提款機。
這樣的男人，不會愛任何人，只愛自己，蜘蛛的唾液有毒，誰碰誰餘生破碎。真情被戲弄，狷如吞了只蒼蠅般難受，有深深的恥辱感。
她發誓要洗刷恥辱。
08
狷開始琢磨凸婆，用心關注他身邊的四個女人，神不知鬼不覺地和四個女人取得聯繫。
她建了個微信羣：“渣男反攻聯盟”，成員就是凸婆的5個情人。
信息彙總，凸婆的醜陋昭然若揭，渣男祕籍如同一套江湖祕術，遠超胡八一的《十六字陰陽風水祕術》。
一、他追女人的手段：老婆出軌，一個大男人戴綠帽，想跳樓的心都有，但爲供養兒子，承擔起一個家庭的責任，只能忍辱負重，獨自外出打工，四處漂泊，四海爲家，孤苦伶仃，以此博取女人的同情。
二、敲開女人心房的路徑：安慰你的婚姻不幸，理解你生活的不易，安撫你的孤獨寂寞冷，和你同病相憐，共情共性，你纔是他的紅顏知己，擇機赤裸裸地勾引。
蒼蠅不叮無縫的蛋，婚姻內的女人，千萬不要向婚姻外的任何男人傾訴，婚姻的苦放在心裏。
三、時間分配：一三五和哪些女人聊，二四六和哪些女人視頻，他有計劃有步驟，在每個女人面前都深情款款，忠貞不二。
四、他擅長的籠絡手段：每寫一首情詩，每唱一首情歌，羣發給5個女人或者更多，甜言蜜語也是羣發，說給每個女人的情話如出一轍。
在每個女人面前，她是最好的，把其他女人貶到一文不值。
雋不漂亮，他說喜歡她的善解人意；鵑體型微胖，他說鵑要胸有胸，要臀有臀，喜歡她的豐滿；絹臉上有很深的雀斑，他說喜歡她十指不沾陽春水的雅緻；仙風塵味濃郁，他說就迷戀她的風騷；狷纖細，他說對胖女人毫無興趣，狷的細腰讓他欲罷不能。
五、他的要挾手段：在他的誘導下，每個女人都曾經發過裸照給他，換言之，只有他拋棄你，你沒有分手的主動權，就算被拋棄，你也只能啞巴喫黃連，忍氣吞聲。
四個女人原本在暗中較勁，互爲情敵，直到這一刻才恍然大悟：5個女人同時被他玩弄於股掌，遊刃有餘，以滿足他不同的需要，彰顯他的掌控力和玩世不恭。
凸婆的衣服被扒光，原本的醜陋和扭曲一覽無餘，他的人生落魄，人性更爲落魄。
“渣男反攻聯盟”羣瞬間陷入死寂，爾後，5個女人相繼摁出一串哭泣或發怒的表情包，發誓要報仇。
沒兩天，5個女人同時收到快遞包裹，包裹裏裝的是一袋白色粉末，無色無味。
日子在沉寂中翻到30天后，凸婆猛然完全喪失男性功能，喉結縮小，胡茬消失，聲音尖細，雖然穿着男人衣服，但徹底變成了一個女人。
從此，江湖再也沒有了“詩人”的傳說。
09
這是發生在那個叫塢基壩校友羣的真實故事，每一個有緣讀到此文的局中人，自會體味箇中心酸。
那以後，5個女人同時退出校友羣、班羣，互刪微信，似乎從不曾遇見或相識。
當我敲下最後一個字，“母校”在我心中轟然破碎，且被連根拔起，因爲，塢基壩也是我的母校。
我也默默退出了校友羣、班羣，默默取關拉黑了和該事件有關聯的所有人，遠離骯髒。
母校原本是美好的，承載了我們黃金般的青春，是僅存心中的一抹霞光，但幾十年歲月蒼茫，人老了，人性的醜陋和骯髒依然磅礴，母校成爲人性道德的遮羞布，光輝被消弭，如同一隻癟塌的風箏，慢慢遠去了。
世道有輪迴，蒼天饒過誰，凸婆遭到了應有的懲罰，成了塢基壩永恆的恥辱。
5個女人中，鵑跟了他三年，受傷最重；狷最爲忿恨，老江湖陰溝裏翻了船；絹最爲痛苦，愛得最深；仙最爲後悔，應該多敲他一筆；只有雋一直默默流淚，什麼話都沒有。
自作孽，不可活，幾個女主也罪有應得，餘生苦澀，凸婆如一根永難拔除的刺，紮在心上，每到陰天，總會隱隱作痛。
就在反攻計劃進行中，凸婆仍然不停地勾兌新目標，以期換掉玩膩的舊人，仍然有人沉湎其中，執迷不悟，以爲他給的是愛情。
只能哀其不幸怒其不爭地說一句：婚姻外，女人，動什麼也別動感情；男人們，請在渣男路上保持人最初的良善，不愛，就不要去傷害。
婚姻是神聖的，應當如塢基壩腳底的那條溪流一樣，雖有曲折，偶遇坡坎，但它應當有一如既往的純淨和清澈。
人到中年，餘生寥寥，平淡的，安寧的，從容的度過吧。
心如止水，波瀾不驚，方得始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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