發表9 | | 山澗人家(刪改版)

家鄉山多,山谷多,山澗也多。這些山澗與村莊隔溪相望,站在村口就能見到條條山澗由上而下,時隱時現。然而,讓人回味的是,融入山澗的鄉村生活。

每當晴天,牧童們趕牛上山,手裏拿着翠竹的枝條,邊走邊拂去狹道上晶瑩的晨露,掃去白絮般的蛛絲,來到竹林裏。竹林青青,碧草如絲,牛兒們慢悠悠地啃着青草,牧童們橫穿竹林,直至盡頭,抵達一處水潭。水潭的四周鬱鬱蔥蔥,遍佈榛莽,許多不知名的野花點綴其間。一些灰白石頭散佈潭邊,一塊漆黑如墨的巨石覆蓋潭口,巨石前低後高,如一張寬大厚實的長沙發,牧童們爭先恐後地搶佔位置,一陣喧囂,驚起茅草荊棘叢中的數只鳥雀,鳥叫聲打破了山澗裏的幽寂。接着,他們採摘綠葉和各色野花,站在高高的石頭上往下一灑,瞬時落英繽紛,水光瀲灩,一陣陣清脆的笑聲迴盪在空幽的山谷。

隨着年歲增加,牧童們漸漸長大,力氣也跟着長,可以幹一點體力活了。於是他們上山下澗,砍柴燒炭。清晨,抓一點鹽,挖一勺肉油,鏟一杯米,拿着碗筷,放到裏灰白外漆黑的圓桶鋁鍋出遠門了。翻過山脊,來到山崖,崖邊蒼松如虯,崖下飛澗如瀑,他們手腳麻利地下到崖底澗旁,開始砍一些燒火用的雜柴。渴了,喝幾口甘甜的幽泉;累了,洗幾把清涼的澗水,接着幹活。路途遙遠,餓着肚子是沒辦法把木材扛回家的,近中午時,他們就在澗邊避風的地方用石塊築起竈臺,架上鋁鍋,點燃柴火。先熱開了油,炒香野蒜,在澗水裏洗淨蕨菜、水芹、土茯苓等野菜,炒一炒,下米攪拌均勻,然後加入澗水,調上食鹽,上蓋後,大火煮開,小火燜煮。半個小時後,噴香的野菜飯熟了。這飯香中似乎帶着幽蘭香、青草香、松柏香,野菜香……彷彿澗水裏溶入的百花百草的滋味,與米飯融爲一體。喫飽肚子後,弓着腰,埋着頭,他們左肩扛着木柴,右手抓着峭壁上或深深紮根的雜草或野藤、樹根、樹幹,蹬直腿,一步一步地奮力往上爬。有時碰上絕壁、急彎,就停下來,一人一頭把木柴擡上,在互相幫忙中逐漸爬到崖頂。此時,他們已是汗流浹背,往下一望,崖下澗邊的竈臺已消失在薄霧中。然而他們從一碗碗清清的澗水裏,品嚐到生活的艱辛,也體會到生命的堅強。

青澀的砍柴郎經歷了生活的磨礪,成爲肩能挑背能扛的粗礪青年後成家了,扛起了家庭的重擔,開始操心犁田耙地,春種秋收了。在村莊前面的一座座小山丘上佈滿了層層梯田,在水稻揚花的初夏和地瓜新種的初秋,往往需要大量的水來澆灌,溪水在山腳下,引不到田間,於是他們就打起了山澗的主意。開渠築壩,一條條山澗一出山林就被引入道道水渠,蜿蜒曲折數里路,每隔幾百米就開一小水閘,滋養着水稻、地瓜、茶葉、果樹和農田。山澗引出的一道道渠水,一管管甘霖,澆灌出豐收的年成和富足的生活。

山澗悠悠,訴說着每一位鄉親的成長經歷;澗水長流,流過村莊榮枯貧富的每個時期。就算離家再遠,每當午夜夢迴,我耳畔依稀傳來深澗空谷的迴音……

(本文發表於《泉州晚報》2021.09.1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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