借人籬落看秋風

【1】

傍晚,從地鐵車廂出來,覺得眼前一片輝煌。正好是落日時分。這一段地鐵其實是地上鐵,站臺在高架橋上,上邊搭建着圓拱形頂棚,東西兩端都是敞開的。我每次下車的車廂,靠近西側,正好可以看見西方的天光。西端的敞口就像一個很大的門洞,不同的季節裏呈現出不同的天色,在我每天抵站的那個時間點。

又到了可以望見落日熔金的秋天。比這再早些時候,到站時太陽還很高,從洞口還看不到它。再晚些時候,到了隆冬,天很快就黑了,常常什麼都看不到。唯有這秋天,在傍晚,從地鐵裏出來,立刻被明亮的光輝籠罩全身。向西望去,那一個高大的洞口,有很神聖的意味。像在四圍的昏暗中,開了一扇窗,又像是掛在暗幕上的巨幅畫作,有時候是油畫,有時候是山水。又因站臺的位置高,視野開闊,沒有高樓等建築阻隔,又有林木在旁,所以很有荒野遠古的韻味。

我曾無數次在下車的那個時刻,被那光影所打動,不由自主地駐足,遙望,也曾在不同時節拍下許多張照片。隔了整個夏季,再次看到它,心再次爲秋的到來而滿懷柔情。說起來神奇,當我下了站臺,從地下繞一圈出站,在站口,再次向西遼望,看見的常常是完全不同的景象。那個窗口,就像山洞口一樣,它通向的彷彿是另一個神聖世界,超脫於塵世之上。

早晨,在小區門口,想騎一輛橙黃色的共享單車。發現一排車子的車座上,都滿是水珠兒。似乎夜裏並沒有下雨呀,地面也是乾的,這些車子卻像剛剛被雨淋過。旁邊有一個人也在徘徊猶豫,看看這個又看看那個。我從包裏拿出一包紙巾,先遞給他一張,問,“你是不是想要一張紙?”他略微尷尬地笑着感謝,說,“這車座都是溼的。”我附和着回答:“也沒見下雨,不知道是怎麼回事。”他說:“可能是露水。”我恍然,近來夜間溫度越來越低,寒生露凝,可不正是露水最盛的時候嘛。稍遲,果然見到手機各種推送,說是日正爲白露。騎車時,腦海裏飄過幾句關於露水的詩,其中一句是“道狹草木長,夕露沾我衣”。

說到白露,一般也都會想起“白露爲霜”這句詩。其實,從白露節氣到霜降,還有一個半月的時間。而這段時間,正是秋天最好的時候。過了霜降,秋天已接近尾聲,冬的肅殺也就開始了。

【2】

“借人籬落看秋風”,這句詩從第一眼見到它就無法再忘記。身在異鄉的人就是如此貧窮,一貧如洗,什麼都沒有,連秋風之感都是借別人家的籬落才見,悲涼之味透徹肺腑。而這也恰是真正的秋日況味。

別人家的籬笆架,確實是常常可以看見,而且值得流連的。只是沒有詩人所說的菊花。籬、秋,這兩個字,毫無疑問要是菊花來陪襯纔好。惜至今未見。或許還不到開花的時節。

從家去超市的沿途,要繞過隔壁小區的外牆,那半圈柵欄內,恰好可見一樓住戶所栽種的蔬菜、花卉種種。雖然節氣剛剛過了白露,還遠未到玄霜降臨,但多多少少秋的意味已經初露。

常常留意、略爲駐足的植物,有夜來香、鳳仙花、牽牛花、南瓜藤、絲瓜架、凌霄、無花果等等。有一家種了很多扁豆,籬笆架很茂盛。一邊是紫紅色的,另一邊是白色的。紫紅色的花就結出了紫紅色的豆莢,白色的花就結出了綠色的豆莢。扁豆的豆莢不長,扁平彎彎,像月牙,還挺好看的。我不記得有沒有喫過扁豆,反正對它的味道沒什麼想象,但是花兒果兒是真美。我記得小時候我媽只種過長豆角,那個花也很好看。

有一次不經意間,擡頭看見了許多葫蘆,一個個筆直地垂着,掛在藤上,有一根藤已經沿着電線杆爬上了過街的電線。葫蘆的花是白色的,很嬌嫩。駐足數了數,好多個葫蘆,心中歡喜,想着下次一定要帶妞妞來看葫蘆娃。低頭再看,種葫蘆的,恰好還是種扁豆的那一家,扁豆架下還有辣椒等其他蔬菜。心裏便想,不知這在門口種菜的該是怎樣的人。有一天,見有個人在那扁豆架外清理車,從房裏拖出一根很長的電線,連着個吸塵器。幹活的人正埋頭在車裏,光着膀子,看起來人過中年,也就是個普通人。也只能是個普通人呀!

在籬笆牆外,近日看見了幾株眼生的植物,前些時候它們一定沒長出來。葉片很大,有白色花穗。識花工具說,它的名字是商陸,是一味中藥材。不知是什麼時候從何處飄來的幾粒種子,秋天來時它們萌發了,成長了,開花了。匆匆忙忙,像人的一生。

秋葉雖還未黃,但明顯稀疏了。夏日裏結下的果子已經陸續成熟。像椿樹的果莢,原本碧綠的,如今已成褐色。銀杏果,原也是碧綠的,轉眼已是橙黃,有的老人已迫不及待地搖動樹幹,等果子落下來。海棠果也紅了。早晨的風,已是抵擋不住的寒涼。從今日開始,要陪着女兒過中秋假期了。要帶她到公園裏去,去看更多的秋色,品味秋日陽光,去聞秋的風,去聽秋的芬芳。

2021.9.18,陰,18-25℃

寫下這個日子後,重聽了一遍《松花江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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