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雨
說是雨多，一點也不誇張。中秋假期一開始，雨就洋洋灑灑地下起來，一天到晚不停歇。心裏想着，今年的中秋怕是見不到月亮了。見不到也罷，落雨的意趣也不比月圓更少。
昨日一早，與女兒起牀到公園去。她穿着雨衣，我撐着傘，有一點霧濛濛的細雨，但不影響興致。女兒騎着滑板車在前，我跟隨在後。她開心地不停喊我。
公園好多天沒去，有了一些變化。原來盛開的百日菊，銷聲匿跡了；現在漫山遍野都是黃秋英。這個花俗豔，細弱，明亮，大片大片開放時，熱烈而喧鬧。公園新修，也是爲了添點色彩吧，所以撒種百日菊、黃秋英這樣過於鬧騰的花。同樣豔麗耀眼的，還有大片的美人蕉。豔、俗，總會給人現世安穩感。
雨天真好，處處都很安靜。平常人滿爲患的遊樂場，在細雨裏一個人也沒有。女兒歡快地跑過去，拽着鞦韆繩。往常，這幾個鞦韆架總是最搶手，女兒總等不到。現在她看着空的鞦韆一定難以置信，大喜過望。她想坐上去，我阻止了她，雨天溼滑，還是算了吧。她也沒再堅持。
第二天，我和女兒又冒雨出去。同樣是她穿着雨衣，我撐着雨傘。不同的是，她穿了雨靴，所以，蹦蹦跳跳，專揀水坑踩。見到個水坑，跳進去，啪啪蹦幾下，開心地笑。雨淋在臉上，她笑得更歡。風也有些大。真是冷啊。地面上落滿了半黃不綠的葉子，還有各種小果子，銀杏，海棠之類。懸鈴木的球也落下來，應該還是去年的吧，今年的新果還是綠的。
這就是久雨的威力，秋的蕭瑟之感濃厚了。持續不歇的雨，再完好的葉子也會撐不住。如此幾番，秋天就會零落殆盡。
2.晴
傍晚，天色忽然起了變化，陰沉的雲散去了，天空透出明亮。想起來以前母親常說的一句形容天晴的話：“天晃了。”這個“晃”字，真有說不出的貼切。久陰久雨，然後有了轉好的跡象，但也並不是確鑿無疑的晴，那種狀態，就是“晃”。我現在還能想象出母親望着天說這個字時既遲疑又確信的神態。
八月十四日這晚，天毫無疑問是晴朗的，因爲明月升起來了。夜晚的天空還透着藍，月亮到了樓前，一叢白雲正好在它的下邊，被月光映出彩色的暈來。田湊過來瞅了一眼，說，明天會颳風。他竟然還懂這個。我只看到了月亮的圓，從形狀幾乎看不出是十四、十五，還是十六。
次日果然是風和日麗，風雖不大，半天時間就把天上的雲彩打掃得乾乾淨淨，只剩下一空碧藍，纖塵不染。真沒想到，上天又賜給人間一個這麼完美無缺的中秋。
3.月
我原本打算着在綿綿陰雨裏度過這個中秋，田卻一直唸叨着到哪裏去賞月。天遂他願，還沒看見月亮，月光已經明晃晃地照在窗前。
晚飯的碗筷還沒有收拾好，他與女兒就一遍遍催我下樓。我推辭說，彆着急，等一會兒月亮就到咱們樓前了。可是他倆覺得，不下樓去就是對中秋之月的不鄭重。
女兒早準備好了她的一枚流心小月餅。田提了一串翠綠的葡萄。我匆匆換了衣服，說，我就帶一包焦糖瓜子吧，早上打開的瓜子一直沒顧上喫。又順手抓起了桌上的半瓶可樂。都塞在一個深藍色布袋子裏，挎在肩上下了樓。
我們繞着小區轉了一圈，有幾個地方也能看見月亮的面容，但要坐下來觀賞的話，不是有樓就是有樹遮擋，沒有很開闊的空間。最後我們又回到了樓下，想起物業門前的小廣場也許可以。這是一個下沉廣場，但地勢比較寬敞。果然是賞月的佳處，正好可以遙望月出東方。更難得的是，竟沒有別的人來這裏。
我們尋一條長木凳坐下，將食品一一擺開。女兒急着去摘葡萄喫，第一粒就掉到了地上。我安慰她說，果然月姥娘想喫葡萄了，那一個就給她喫吧。你應該把所有食物都給月姥娘先喫，她喫過了我們再喫。女兒果然開心地舉起各樣食品，向着月亮殷勤。
“月姥娘”是我的母親常用的對月亮的稱呼。月亮不該是年輕的姑娘嗎？一個稱謂的不同就把她變成老人了。想起這個詞，會偶爾想起我的姥娘。我很小的時候，她常給我們做鞋子穿，也會把藏的零食給我們喫。母親總說，你們長大以後要孝順你姥娘。可惜的是，還沒等到我們長大，姥娘就去世了。她還在世時，母親中秋節必定是要去看望她的。
田舉着手機，擺着各種架勢在拍月亮。我坐在一叢月季花旁的長凳上嗑瓜子。女兒獨自在月光下跳起了舞，身影翩躚，彷彿醉酒（穿了一件淺色的薄外套，未係扣，飄飄揚揚）。恰在這時，母親打來電話，說她正在樓頂看月亮。我告訴她我也正在樓下看月。多好，隔着上千裏，我們看到的正是同一輪圓月。
嫦娥，玉兔，吳剛，桂花樹，我們對着田拍的超清月亮照片，說着荒誕不稽的流傳了千年的神話。關於中秋節，關於月亮，我也就知道這麼多。至於女兒，她對中秋的印象，也需要這樣一年一年積累、沉澱起來。至於她會有何記憶，有何感受，也不是我能揣測的了。
2021.9.22，中秋節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