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片葉子的落下,對於滿山蔥綠而言是多麼地微不足道呀

我常想在紛擾中尋找出一些閒靜來,近來一直在遊蕩,終於發現委實不易。一顆不安的心,這偌大世間無處置放,彷彿只有出逃,奔襲在途使勞累充斥壓制着它,才能短暫忘卻吵鬧。


在西藏昌都區邦達鎮八宿縣境內,中途經過怒江,坡陡路險,就到了天路七十二拐,人稱“九十九道回頭彎”、“業拉山108拐”。這是業拉山口和橫斷山脈最大的一道天險,數着一個個之字形的彎道,一個接一個,數到第一百一十一,接下來尚有幾十道彎,被轉得頭暈眼花實在不想數了。


車繼續在山路上穿越着,像走在人生長河中的人,只要向前走,哪怕看起來一馬平川,還是會不停地遇到彎路,或急或緩。還是要不受阻滯一往無前,走到山前必有出路,這是山路彎彎的妙處。

聽說卓卓康巴傳奇昌都的故事。半個多世紀以前,一羣英雄兒女放棄安逸和幸福進踏上了建設川藏公路的艱險征程。


一位探險家對西藏的地理描述:“山有千盤之險,路無百步之平,亂石縱橫,人馬路絕,艱險萬狀,不可明態。”嶙峋石壁大塊大塊堆壘在翻滾的怒江兩岸,勢作垂滑掉落,可見當年修築之難。有一處石崖題詞:怒江兩岸出英雄。目睹吉祥霞光,盤山景色壯哉,更對萬千英雄銘記懷念。


又經過一些村莊,土房低矮,村子裏飄飛着三月間纔有的楊花,也有可能是柳絮。因爲距離遙遠和海拔高低,每個地方的春色來得也並不一致。都說楊花水性,可它卻知曉無論身處何處,總會在適當的時候等到屬於它的好時節,在春天來之前,它需要做的只是等待。


山南已全然裸露,山體是紅色、黑色,五顏六色,絢爛多彩,山下面是綠色的村莊,村莊裏一片片黃燦燦的油菜花正是花開季節,遠山頭上卻圍着一圈殘雪,殘存的白像把一整座上鏤空了樣,唯餘山尖懸浮在無際的高空中,又像女子的抹額或花鈿,在細不可察的氣流中緩步輕搖。


村莊的腳下,流淌着一灣碧溪。遙觀流水,靜不可察,但水的顏色實在引人。也許是從然烏湖下來的水?討論水的顏色:芥末綠、翡翠色、草木灰?似乎所有詞彙不足描摹那水之動人。如果翡冷翠是一種顏色,我願意把最喜歡的詞來送給它。


安久拉山陰晴不定,它開始下雨。雨先是在前頭跑,不停快跑想把雨甩掉,不知跑了多久終於雨就被甩開了,它緊緊跟在後面,轉了幾個彎兒那雨就不見了。太陽又重新照耀在頭頂,眼前出現一片開闊地,在海拔4000以上的高原上出現一灣湖泊。湖面在眼前也鋪開了畫軸似的,遠處碧藍碧藍,近處又顯出琥珀色,色彩和層次的全部藉助自然的神力錯落着。


已經出現轉換了,業拉山到然烏,大石峭壁的蕪雜荒涼到水草肥美。然烏湖是川藏線上最美的湖之一。從察隅岔路口到湖邊看了湖邊風景,那是煙雨溟濛,把遠山和牛乳色的湖水巧妙地融糅暈染在一處。湖光山色之中,坐落着兩三家牧民的簡樸民居,油菜花和青稞在它們四圍守護着,瀑布懸掛在離牧民居所不過百米的地方,此處俱寂,整個周遭只有穿過輕盈雨幕的呼吸聲。


趕往波密的路上,是秀美和壯美相撞,帕隆藏布江在左前方奔騰,陪着你走。山上的雪直接流經路面,又留到江中。江水洶湧,一石激起千層浪。奔騰不息的江水,總令人不自覺有英雄的豪氣和壯懷,人在流動的水面前,似乎也有流動的情緒,逢水就永遠有活路的,沒有水不可迂迴婉轉而至的終點。


溯洄而上,遇到了第一個磕長頭到拉薩去的年輕男子。他整個身體匍匐在地,黑色的上衣和墨綠色圍裙上有清晰的浮灰覆於其上。他不過是二十歲上下,腳上穿着一雙帆布鞋,白色的鞋面已經落滿灰塵,有些變花變黃。


他要和我們一樣穿越朗秋冰川景區內的原始森林,想象在侏羅紀公園穿梭,把信仰迴歸到最原始的期待那裏;也會看到牛在國道上散步,騎行者在上坡或下坡;呼吸崗雲杉林天然氧吧的空氣,身心自在。

行走在高山深林,愈發明瞭自然之博大。詩經中有“高山仰止,景行行止”的句子,指人品行高尚,究本意是仰望高高山,奔行在大道。高山處顯小我,大道至是歸處。松風陣陣,松濤湧動,千年的松林裏經年久積的松針散發出松香。


在天地間行走,一片葉子的落下,對於漫山蔥綠而言是多麼地微不足道呀。可是它們卻在抽芽,經歷日曬雨淋後義無返顧地落了一層又一層,只爲落了歸根。這大概是一片葉子的宿命,那麼,浩蕩文明史上,尤其在這天路之上,已逝英靈的綻放枯萎和飄落,是否也爲着點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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