珍重對待眼前和手中的一切

太平洋上的一隻蝴蝶輕輕扇動了翅膀,就有可能引發一場海嘯。地球肯定被什麼神祕星系吸引,令它稍微偏離了軌道,於是變成氣溫前些日子的驟升,又過山車似的急轉逼下。

寒冷空氣和疫情一樣毫不留情地襲捲而來,北方城市像天津,還有阿勒泰的深山裏,在三月下過一場大雪。有的城市沒有下雪,卻砸下一場蠶豆大小的冰雹。更靠近海洋的地方,氣候稍微暖和一點,接連天降冷雨。

畢竟是春寒料峭,剛剛甦醒的大地倏忽之間被凝固,連空氣都凍僵了。

不僅發芽的草木迷茫,去菜市場買的泥鰍也相繼掛掉小命。本來買了八條泥鰍,這下估計只有三條了。前不幾日,剛買回來泥鰍時一隻只捏住,剛取出袋子,滑不溜秋的它們就硬生生滑入水槽。那時天尚晴好,氣溫暖和怡人,一離開人的掌控,泥鰍一溜煙鑽入水底的污泥之中。它們究竟是靠什麼快速地鑽洞,在泥裏掙扎,食用什麼維持能量?


他們告訴我,泥鰍怕冷,一到冬天它們很快就一命嗚呼了。我不以爲意,只道已經是春天了。沒想到,氣溫稍有下降,它們就率先有了變化。

接近泥土接近水面的生物對氣溫的變化最爲敏感。蘇軾在《惠崇春江晚景》中寫“春江水暖鴨先知”,就明白指出早春時節其他動物還沒來得及對水溫升高作出反應,鴨下水,而知春江暖。凡事都要親歷其境,感受纔會真實。“葉落知秋”,也是透過對細微處的通體經過,方顯見微知著的妙處。

早上照例巡視薔薇新吐出的嫩枝,山楂樹的葉子手掌般由握拳漸漸展開,芍藥紅色的芽坯伸展成紫紅的楓葉面板,以開放姿態接納突如其來的春冬更替……終於輪到查看石槽裏睡蓮的小荷尖角,然後就看到了泥鰍……

翻着肚皮的那幾條,已經僵硬。在鐵樹盆中挖出幾個長條形的坑,再撈出喪失生命氣息的泥鰍放在坑裏,用土掩埋好。

每次埋東西的時候,不由自主想起黛玉葬花。《葬花吟》中有“紅消香斷有誰憐”一句,記得尤爲清晰。花兒凋謝飄飛,飛舞滿天;鮮紅的顏色消褪,芳香的氣息散去,無人憐惜。脆弱的生命,來去輕輕,沒有人會在意,只有自己明白自己。大概這就是花爲何盛開時一味地放肆、恣意、不留一絲情面地盡情享受盛放,飄落臺榭之前又比逝水無情。做這些事情的時候,彷彿是在完成一種儀式。

有一條奄奄一息的泥鰍,乍看誤以爲它一同魂遊太虛,用細棍兒挑它,它猶如一條細蛇渾身扭動,嚇了我一跳。如果能聽到我的尖叫,你們會被我嚇一跳的。

事故或災難來臨時,感嘆世事無常生命脆弱是自然地反應,繼而是生動鮮活的回憶。但是回憶終究是回不去的地方,現實才是好的。因爲它還活着。活着,是多麼難能可貴的詞語。


餘華說:人是爲活着本身而活着,而不是爲了活着之外的任何事物而活着。

活着本身有許多種類的活法,因此學會平和看待遇到的所有事情。這樣才能經受住所有變化。

以前看不慣汲汲營營的人,現今開始接納。荀子說:“人之性惡。”“起禮義”令那些僞善作態者起良知的可能性很小。如果遇到一個不懂感恩的人,甚至會變本加厲站在客觀角度斥責。來此世間一趟,沒有理所應當的付出。真正值得的人,不必說太多話,因爲他們根本懂得。

每天都在期待一場新的變化,後來發現,變是常態,不定的是深情愈深執念難解。人一生都在修習如何活在當下,珍重對待眼前和手中的一切。深情或絕情、執念、眷戀都需要警覺。一直在練習不斷重複清理的過程,盡己所能地寧靜又保持對外界的敏銳觸覺。特別容易焦躁不安的情緒得到更合適的紓解。

試圖拿洗爛的紙幣到銀行換一些嶄新的回來。趿拉納的千層底布鞋,慢吞吞,慢吞吞走出巷子,穿過幾條街,拂面的春風是楊柳堆煙的柔意,車流不息,焦慮情緒染不動沉痾多年心上的陰影。

靜靜坐在玻璃窗口外面,看着被封閉在格子間內的工作人員慢條斯理地攤平打捲起皺的地方,扯紙膠帶,剪短,粘在錢幣背面縫隙結合處,再用指甲一下一下刮平膠帶,她的指甲被間隔塗着兩種顏色。她關閉操作檯上和我通話的麥克風的按鈕,跟她身旁的女同事一邊聊天一邊做着前面的事情,我沒有急不可耐地催促……以前沒有這種耐心。

她粘好後才換新的遞給我,我揣在兜裏穿越馬路往家走去。有點難以置信難以名狀的喜悅,讓一些殘缺變得完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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