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假期開始時，女兒患了一場感冒。所以，六七天的時間，我們就窩在家裏，哪也不去，陪她養病休息。其實，沒有外出的真實原因，並不是這個。但當她爸這麼冠冕堂皇地說出來時，我也沒有反駁他，畢竟我是喜歡待在家裏的，尤其是這樣好的陰雨天。
大概是因咳嗽流鼻涕等諸多不適，女兒在父母的陪伴下窩居家中的狀態並不理想，反而是時不時就製造點事端，哼哼唧唧，撒嬌賣乖，兩個大人想偷懶躲個清靜是萬難如願的。
不知是哪一天，她突然想要去看一場電影。我趕緊把周圍電影院的排片檢索了一遍，發現幾部莫名其妙的動畫片在當日都已是無票狀態。最後只好安排她和她爸去看《我和我的父輩》，我對田說，這也挺適合你倆去看的。不過，最後我也跟着去了。
看完電影，女兒就百般不是滋味，累啊，疼啊，無聊啊，各種哼哧。回到家中，馬上安排她上牀睡覺，才入睡一會兒，就醒來大哭。哭着說腿彎疼，腳踝疼，還叫喚得很邪乎。她爸本來已裹上被子要獨享躺平時刻，此時也不得不爬起來安撫她。我握住她的右腳，她爸握左腳，兩人誠惶誠恐望向女兒，問她具體是哪裏疼痛，何種疼痛，握住暖一暖是否好些等等。安靜了一會兒，女兒終於說好點了。田讓我趕緊去找熱水袋，再給焐一焐。我翻箱倒櫃，找出來很久沒用過的熱水袋，裝上熱水，放在女兒腳邊，終於得了她眉頭舒展，重露歡顏，我倆懸起的心才慢慢放下。深深感慨，那麼小的人，偏偏有那麼大的能量，能讓大人的心瞬間體會冰火兩重天。爹孃對於兒女，真正是如奴如僕，縱然一時能得志猖狂，暫逞淫威，但最終也逃不脫被奴役被壓迫的命運。無他，只因你已將心放在了他那裏。
某一個空閒的時候，又把《冰雪奇緣》翻出來，一家人同看了一遍。我對女兒說：“你也要學會控制自己的情緒。”女兒說：“艾莎都控制不了，我也控制不了。”這真是一部很好的動畫片，不管是對孩子還是對大人來說，關於情緒，關於親情，關於愛，值得琢磨。我們都幻想“let it go”的那種狀態，隨心所欲，唯我獨尊，但它是一場災難。只有在人能控制自己內心的魔力之後，然後再展現出來的，纔是真正的自由。
【2】
同樣不記得是哪一天，也是落着雨。午睡前，田一邊刷手機一邊唸叨，說要喫牛肉麪。睡醒以後，我問，晚飯喫什麼，他還在唸叨，牛肉麪。他最近性情有點變化，總關注一些關於喫的公衆號或小視頻。
我說，沒有牛肉。他說，去買點醬牛肉。我說，我買過多次，沒有好喫的，稻香村的買過，一手店的買過，你們都說不好，以後我不再買了。然後他就說他去買。外邊還下着小雨呢，爲了一口喫的這麼拼，真不像他的風格。看他那麼認真，我突然想起來，說，隔壁小區的南門東側好像新開了一家紫光園，我見過幾次，還沒進去買過，你去看看吧。他果然就撐傘去了。
等他回來的時候，我懷疑他把人家店裏的食品都買了一遍，大大小小的餐盒，提了一大包。千萬別讓飢餓的人去買喫的。不過，這也是七天假日裏他爲喫飯唯一一次操心。其他時候，他與女兒基本都是衣來伸手，飯來張口的狀態，連要喫什麼都懶得想，一到餓了就跑過來催我做飯。
特別是假期時間，尤其能感受到一日三餐的繁瑣，基本上就是吃了上頓就得準備下頓，做飯的人一天到晚都在跟鍋碗瓢盆打交道。把這麼好的時間都浪費在喫飯上，真是可惜呀。田說，人能不能一天只吃一頓飯？我說，當然是可以的，習慣了就好。讀張大千寫的《做和尚的一百天》，寫道：“起初，我完全根據佛經，崇奉釋迦牟尼的方式：日中一食，樹下一宿。”我把這句話發給田，讓他看看是可以只吃一頓飯的。他說：那他後來怎麼樣？後來呀，張大千到處遊蕩，跟人辯論，打架，發現和尚不好當，最後就被家人抓回去結婚了。
【3】
這一場陰雨真是無始無終，無邊無際，綿綿無期。京城裏何時開始這樣的雨了，這該是傳說中的江南的雨吧。不管怎樣，反正它就這麼纏纏綿綿地下，彷彿有無盡的心事無盡的哀怨。從八月到九月，到十月，漫過了暑熱，帶來了寒涼，一路瑟瑟索索，忽然就冷得有點撐不住了。
昏黃的天色，最適合閉門不出。但小孩子不行，待上一兩天就悶得發慌，不停地磨人。一旦帶她下樓，立刻像脫繮的馬，一溜煙跑出去了，還蹦跳着。有好幾次，我們就這麼到東邊公園去，女兒穿着雨衣在前，我與她爸撐傘在後。雨絲若有若無，其實有沒有傘都行。
公園有一個小亭，亭子周圍種了半邊的花，開了一片雪。遠看真如下雪了一樣，明亮耀眼，是白菀花。這真是一種獨特的花。葉片細碎，花朵極多，而且每一朵花有二十幾個花瓣，單層，細細密密地排着。花瓣色潔白，花蕊是個小絨球，初爲嫩黃，後轉爲粉紅，所以細看起來枝端有多重色彩。小亭子在花的簇擁下，多了靜謐和暖意，真如冬日裏賞雪。
雨天人少，也是一種極好的意境。隨便走一走，伸展一下腿腳，就當是遠行吧。
假期結束後的工作，延續了放假前的狀態，仍是在窗下看稿子。細雨濛濛，偶爾有急雨敲窗，各種不一樣的細碎的聲音，都是輕緩的，讓人心安。我太喜歡這樣波瀾不驚的時光了，內心裏其實是想大喊一聲的。但還是不要驚動它，就這樣悄悄地消受就好。若說關於生活，我有什麼理想，那麼也不過就是這樣，心無掛礙地聽着雨，在窗前看稿子。如今已是很接近，只盡力做到心無掛礙就好了。
2021.10.9，小雨，12-1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