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管大小,但凡做生意的,總有賬目往來,也有壞賬和死賬的可能。

以前我在工廠寫字樓上班,每到年底,老闆就讓我們幫助盤點賬目,有些貨款被拖欠五年八年了,還清不了,要回來的希望也不大,老闆就讓我們標註上壞賬。

而死賬,是根本要不回來的那些賬,是無法討回的賬,是沒有半點希望起死回生的賬,只能放棄了。

如今我自己的記賬本上,也有壞賬,也有死賬。壞賬我還抱着一絲絲希望,人不死賬不爛,也許有一天還能收回來吧。

死賬就沒有辦法了。那個回了老家再也不來的,那個得了重病無錢醫治的,那個出了車禍癱瘓在牀的,那個已經見了閻王的……這些人不管欠了多少,都是死賬。因爲我不可能追到他老家去,路費跟賬目差不多了,還得浪費我賺錢的時間,而且也不一定要得到;也不可能跟一個重病的人或者癱瘓的人要賬,那太沒有同情心了;更不可能跟那個逝者的家屬要賬,他們承不承認還是一回事,我還真開不了口要。

壞賬和死賬只能自認倒黴了,可是那不死不活的賬,真是讓人惱火啊。

今天說這個熟人吧,就是老冷,他在工業區一家工廠上班也有十幾年了,熟人賒個煙賒個酒,急用時借個幾百塊錢,也無法拒絕,都給他了,誰知道要他還起錢來,竟是那麼難。

賒賬或者借錢時,信誓旦旦說發了工資就還的。可是工資都不知發了幾次了,也沒見來還。一千來塊雖然不多,也是我們的辛苦所得啊,我豈能甘心拱手送人。

他不主動還,我就主動要,每次都答應得好好的,可下個月就是不給。問他次數多了,他索性下班也不從我們門前過了,幾個月見不着人。

有個晚上我正在路邊接電話,看到他下班回來,騎電動車帶着他老婆,從我旁邊經過時,我一把抓住了他的車把——這個動作相當危險,我立時後悔不跌。他們倆差點摔了跤,車子也歪在地上了,他氣勢洶洶:要命啊你!

“不要命,要錢!”我看他們無恙,也氣勢洶洶。

“沒有錢,把他賣了給你抵賬吧!”他老婆撒潑。

“不是我的人,我沒權利賣,你去賣吧,賣了記得還我錢。”我也不示弱。

他老婆開始踢他打他:“叫你喝酒!叫你抽菸!叫你借錢!”

得了,這敵我矛盾又轉化成他們內部矛盾了,我也沒轍啊,就說:“哪有欠賬不還錢的理兒,你一個月還不了,分批還也成啊,天天躲着,能躲一輩子嗎?賒賬借錢的時候,是怎麼承諾的?”

“又沒說不還,”老冷小聲嘟噥,推起電動車,拽上他老婆走了。

像這樣不死不活的賬,令人頭疼,我都打算不要了。

後來聽廠里人說的,老冷哪裏有錢啊,工資都是他老婆代領的,每個月就給他三百零花錢,又要抽菸,又想喝酒,哪裏夠用。以前他欠前面那個小店八百塊,還了三年才還清的。

我算是死心了,罷罷罷,還不還隨他吧,我以後賒賬借錢愈加小心就是。

哪知過了兩個月,老冷忽然來還錢了,“先給你三百塊。”他放下錢就走,沒有半個多餘的字。

後來聽工友說,老冷的老婆回老家了,他纔敢瞞報一點工資用來還賬。可憐見的,男人啊,難人。

然後又是兩個月不見人影,聽工友說,他還欠別人的賬,估計只能一點點還了。

昨天他終於又來,放下兩百塊錢,說只有這麼多了。

我什麼也沒說,看來想要他還清,照這速度,還真得兩三年吧。

不過既然是我不抱希望的賬,他能來還一點算一點,倒是出乎預料的。這眼看要成爲死賬的賬,竟然又活過來了呀,雖然有點上氣不接下氣的樣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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