鄉(21)

“我從不肯妄棄了一張紙

總是留着——留着,

疊成一隻一隻很小的船兒,

從舟上拋下在海里。

有的被天風吹捲到舟中的窗裏,

有的被海浪打溼,沾在船頭上。

我仍是不灰心地每天疊着,

總希望有一隻能流到我要它到的地方去。

母親,倘若你夢中看見一隻很小的白船兒,

不要驚訝它無端入夢。

這是你至愛的女兒含着淚疊的,

萬水千山,求它載着她的愛和悲哀歸去!”

一首冰心的《紙船——寄母親》,一曲《Yesterday once more》,開啓我對文字的漫長追尋,儘管13歲的我,並不懂得冰心作爲遊子對於母親和祖國深切的思念,也並不明白卡朋特兄妹這首懷舊感傷經典曲背後的故事,當我聲文並茂去朗誦,用肢體語言去做出疊紙船、放船入海、入夢鄉的系列動作時,聲音哽咽,淚水不禁溼潤眼眶,腦海裏,是母親眼角的皺紋,是她扛着鋤頭被汗浸溼的背影,是她揹着發燒的我在夜裏求人看病,是她給我做的布鞋,是她含着淚也含着笑說我要做她的耳朵......我得了朗誦比賽第一名,檀老師獎勵我一朵小紅花貼畫,我把它貼在日記本的第一頁。

我們總期盼着長大,直到現如今已成家,依然面臨着成長的困惑,可回頭看自己走過的路,歲月總會精心安排,讓我們在理解父愛、母愛的一瞬間,豁然開朗,然後與稚嫩的自己做次告別。

人們爲三餐忙碌着,也爲精神追求奔波着,對於離別早已習以爲常,一方面,我們相信,來日方長,另一方面,我們深諳,天下沒有不散的筵席。成年人有成年人的告別方式,甚至無需告別,對於學生時代的我們,總覺得離別可以避免,所以每次告別,總要炙熱濃烈。

我要轉學了,要去縣城裏讀書,母親沒有講理由,我也沒有問,放學回到家,就看到母親一直忙着收拾包袱,父親也回來了,讓我把自己的書本收拾好,只跟我說我哥在縣城裏打工,到時候,我們一家四口可以住在一起。這對於我來講並不是一件好事情,滿屋子的手工玩具都帶不走,瓶子裏養的蟲子也不準帶,我哥送給我的黑豆(小土狗)要送人,關鍵是,我村子裏的小夥伴、學校的好朋友都不會跟我一起走,搬家,彷彿就是在搬走我的整個童年。第二天,我沒有和小紅、小寶相跟上學,父親騎着家裏的鳳凰牌自行車載着我,到學校後,他就去教務處辦手續,我且先上課,把這一壞消息,告訴我的好朋友們。

“同學們,今天要跟大家宣佈一件事情,班上有位同學要轉學了,讓我們全體起立,唱一首歌送給她!”第一堂課本是語文課,但大概是父親跟檀老師溝通我轉學的事情,她到快下課的時候才進來,其實從進教室的那一刻起,我就已經哭成了淚人兒,檀老師這氛圍一拉,全班同學都望向我,“讓我們蕩起雙槳,小船兒推開波浪......”唱完之後,我還發了言,中心思想就是,縣城裏不好待的話,我還會回來,跟大家一起升學參加高考。我內心篤定,自己一定是要回來的,我這麼多朋友在這裏,屆時父母親會理解我的,讓他們和我哥團聚吧,我要我的老師和朋友。

少年時期的友誼,可貴在於雖然承諾往往是“英雄主義”,卻有天不怕地不怕的氣勢,說出來的也就是內心所想的,不論能不能做得到,我們總以爲,等我們長大了,一定都是能幹大事的人,友誼天長地久,海枯石爛。放學要離校的時候,收到班上同學臨時買來的禮物:密碼本、賀卡、筆袋......還有一封表白信,還有檀老師送我的那番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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