腦梗發病前,爸爸種了稻穀。
這是他雷打不動的功課。
到了秋天,稻穀收割後,他便給我送、給姨媽阿姨們送。這項任務通常會在9月底完成,因爲喫新米要趕時令,如此纔有儀式感和幸福感。
但今年,他不能親自收、親自送了。
只能讓我媽請了鄰居,用幾天時間收完稻穀晾曬。等到脫粒來到我們嘴邊時,已經是今天了。
10月底了。
我竟有一絲哀傷。
因爲猛然想到,這是我最後一次喫到爸爸種的新米了。從前那種他開着車來給我送米、送土雞、送排骨的日子,已經一去不復返了。
今早,我媽是坐客車來的。
從老家到城裏,這趟小巴士我們已經多年不坐了。爸爸有20多年駕齡,可以隨心所欲去任何地方。發病前,他還跟我計劃着,要自駕去一趟西藏。
但現在,西藏去不了。
在我沒考到駕照的很長一段時間內,我們也只能乘坐客車。
把兩袋大米和幾十斤排骨拿回家,我僱了個小三輪,轟隆隆從客運站到家,幾乎穿過整個小城。
途中我忽然想到,我的文藝青年時光,也隨着父親倒下也介紹了。
現在的我,已經飛速長大,要親自操心柴米油鹽,去面對生活拋過來的一切問題。
所以,從前多美好啊。
我安安心心等在家裏,反正爸爸每次來,都會觀察我的米缸和冰箱。無論缺什麼,他都會貼心地想到、送來。
我依靠他太久了。
奶奶說,最近,夜裏總會有人晃我家大門,用電筒亂射。
她一個80多歲的老太太,不敢起身查看,也不敢應聲,只能假裝睡覺,默不作聲。
其實不僅奶奶,我媽也不敢起身查看。
她告訴我,昨晚也有人來晃過家裏的門。她和奶奶都當沒看見,不敢出去把壞人狠狠罵上一頓。
我的心揪成一團。擔心奶奶一個人在家,可又無法拋下住院的爸爸、更不能拋下工作,不顧一切去老家陪伴奶奶。
人到中年,處處是爲難、處處是糾結。
爸爸在家時,沒人敢這樣的。
他是個強悍的男人,雖然個子不高體型不大,但在村裏也是說一不二的人。有他當門立戶,沒人敢輕易挑釁我們家。
現在怎麼辦?
報jing嗎?只有奶奶在家,她不會操作,估計警 察也不能立刻上門。
思來想去,只能先在家門口裝個攝像頭,看清是誰欺負人後,再另外想辦法。
如果查出來,我不會手軟。
趁亂欺負老弱病殘,絕不能姑息。
好像忽然理解了,爲什麼家裏必須有男人。
尤其是我爸這樣的男人。
他可以養家餬口,可以撐起門戶,可以保護我們一大家人。其實弟弟也不小了,可他顧着詩和遠方,根本不能安安心心留在家中,接替父親的角色。
那就只能我上了。
好在,我已經長大了。
雖然掙錢不多,力氣不大,還有些社交恐懼不願與人周旋。但涉及到父母和奶奶安危,我會勇敢站出去,承擔掙錢養家、保護老人的責任。
人生一場,大概都會難上那麼幾年吧。
熬過去,或許就是柳暗花明又一村了。只能對自己說一聲:加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