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不要過多地追逐人的外在，還要看到內在，內在美才最有價值，也最值得珍惜。——王爾德《道林格雷的畫像》
“就知道貧嘴。”
看到小五叔這麼逗，本來還想發火的爺爺卻無論如何也找不到氣不打一處來的感覺，忍不住咧着嘴笑了起來。
苦中作樂，其中包含的自我療傷作用已經遠遠跨越喜怒哀樂這些所謂七情六慾的本質。一個身處社會底層的小人物，其精神高度佔領了超出上流社會認知，甚至是難以企及的制高點。
好看的皮囊千篇一律，有趣的靈魂萬里挑一。誠然，貧窮會在很長一段時間成爲限制成長的羈絆，但其所帶來的折磨也僅僅是終將腐朽的肉體，卻從另一層面賦予激發潛藏於內心深處積極向上的無限動能。不是麼，逆水行舟的龐維和還算不上清道夫式的靈魂擺渡？
物質乞丐，未必不是精神貴族。
“爺爺，我想在你家喫飯。”
聽說小五叔要走了，不知怎的，我心裏突然生出一種莫名的難捨難離。明明知道從三聖堂進城充其量不過四十里地，小五叔騎自行車才用兩個多小時，想回家走一趟並不算多大難事。卻彷彿擺在面前是一眼看不到邊迷茫彷徨的漫漫征途。這條路，不僅有佈滿坎坷荊棘叢生的勞其筋骨，更不乏難以逾越苦其心志的道道鴻溝。
此一去數日如經年，雖咫尺，猶天涯。
“行，我們可沒啥好喫的，隨便你。不過得先回去說一聲，免得你爹媽到處找你。”爺爺一副無所謂的樣子。態度不是多麼歡迎，但肯定不會強烈反對。
飯沒有我家的好，這都是擺在明面上盡人皆知的現實。剛纔走在大街上老遠就聞到一股煎魚的味道，濃濃的香氣逆風都能傳遍半個村子。每每家裏改善生活，總會有左鄰右舍流連在門口抽搐着鼻子。“誰家又做好喫的？”，“這還用問，肯定是龐維利家”。
拋出謎面的在明知故問，揭曉謎底的人明知道他明知故問，仍然回答的憤世嫉俗。這也難怪，一花獨放不是春，百花齊放春滿園，誰讓你一枝獨秀又偏偏木秀於林呢？
“我從牆頭……”
我剛要說爬到牆上喊一聲就行，話還沒說完擡頭一看，原來那個用來承載隔着一堵牆露出小五叔一臉羨慕的木梯子早已不知所蹤。
撤掉梯子，無形之中又增加了牆體的高度。這道原本不高的隔牆，擋住的不止是本該無隙的視線，更讓一道牆的“道”徹底變成了“堵”……
活該倒黴，第一天開學就輪到我值日，等打掃完衛生天色已近黃昏。上午還好好的晴空萬里，從第四節課開始天空突然變得陰沉起來，似乎即將迎來一場久違的秋雨。
今年雨水不算多，漫長的一個假期大多烈日炎炎已經很少遇見這樣的天氣了。只要小五叔有閒暇，我都會纏着他一起蹲在大門口的石頭上靜觀夕陽西下，或落日餘暉或滿天晚霞。偶爾還會看到飄舞在西邊屋頂上一朵朵潔白的雲彩，斜陽將稀薄的縫隙撕開又從雲彩邊緣處穿透，留下一片金碧輝煌。
聽着小五叔講述老大老二偶然撞見鳳凰鳥變成仙女在湖水裏沐浴，突發奇想藏起脫在岸邊的五色羽衣，然後馱着飛往太陽山撿金子的故事，小五叔臉上總是堆滿憧憬。
“小五叔，老大老二能撿回金子嗎？”
“能！那裏也許真的會有金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