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嫂子，這你放心。我都想好了，以後就不讓爹下地幹活，趕明兒找隊長保管講講情只在生產隊做點輕鬆的營生。只要我鋪下身子，養活我們爺倆應該不是問題。再說……”
家裏的房子老舊的不行，要修；爹年紀大了難免長病生災，肯定少不了打針吃藥，還有……。小五叔後面的話還沒說完，就被梅愛雪打斷。
“剛纔你不是還說爹身體不好，你不在家萬一有個三長兩短，，”
梅愛雪沒有繼續往下說，但話裏的意思已經很明確。這些年她也就過年送碗餃子，平時算上龐維利也很少看過幾回，這還僅僅只是一牆之隔。小五叔真要十天半月的不回來，作爲家裏的老大她豈不是肩上又增加了一份責任。
“大哥一星期回家一次沒錯，不是還有你跟二哥三哥嗎？”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頭，既然求別人辦事還是要放低姿態以免節外生枝。小五叔小心翼翼地，語氣盡量保持平和，努力剋制內心的不滿情緒。
放到一個公正角度衡量，這些根本算不上牢騷，如果沒有弟兄幾個的衆籌，一個尚未踏入社會的半大孩子獨自承擔起給父親養老，那麼想方設法賺錢就成了擺在眼前的當務之急。
彷彿一夜之間變得成熟了的龐維和，罕見地透露出一種低到骨子裏的卑微。
“爹一直都跟你在一起住，怎麼突然扯我們幾個身上，這就有點說不過去了吧。再說爹……百年以後，財產還不都是歸了你？”
梅愛雪伶牙俐齒鼓動巧舌如簧，一個勁兒地喋喋不休，大有演說家的潛質。龐維利則皺着眉頭似乎滿臉糾結，左看一眼弟弟龐維和再右瞅瞅老婆梅愛雪，即便拼命地掉眼色，她就是視而不見。
“嫂子，你說這話我就不愛聽了。爹不止生了我一個兒子。法律上有明文規定，雖然都是分家過，但每一個做兒女的都有贍養老人的義務。”
小五叔再也按捺不住積壓在心中的怒火，“噌”地站起身直視着梅愛雪，連嘴脣都在不停顫抖。
“大哥也不是生下來就這麼大！”
很大的道理我不懂，但是我明白，梅愛雪這麼說分明是嫌添麻煩。
“大哥中專是怎麼上下來的，還不是爹孃省喫儉用從牙縫裏擠出來的糧食？現在娘雖然不在了，這些往事你應該不會不記得吧。”
小五叔轉過頭看着龐維利，滲透在血液中的濃濃親情似乎正在一點點淡化。說着眼淚便不自覺地淌下來，像一串串斷線的珠子。這是短短的一個多月時間我第二次看到他傷心了。而且，這一回跟高考落榜完全不一樣，彷彿積蓄了好久不吐不快的那種感覺。
“還有你，嫂子。你捫心自問，說起爹的財產，你現在就過去看看，除了三間土坯房，屋裏有一件像樣的值錢東西不？”
龐維和擡起衣袖擦拭着眼睛，淚水仍然止不住撲簌簌往下掉。他從擠扁的煙盒裏面抽出一顆煙慢慢地將皺褶捋直，嘴脣不停顫抖手也不住的哆嗦，連續劃了四五根火柴都沒點着。
“嫂子，我知道你在家拉扯幾個孩子不容易，不給你添耐煩了，我自己回去想辦法吧。”
龐維和走出去又轉回身將門掩好，單薄瘦弱的身影在夜幕下變得越來越小，直至沉重的腳步聲消失在空曠的大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