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午從樓裏出來，天色灰濛濛的，地面溼漉漉的，有涼涼的東西落下來，落在臉頰，落在脖頸，是雨點呀。這許多天不下雨，竟已忘了它帶來的感覺了。我走路的腳步不由得向同事靠緊了些，感嘆說：“哎，下雨了，真好啊！”她笑說：“下雨你還這麼開心？咱們都沒帶傘。”我回說：“這雨哪裏需要傘。以前每逢陰雨天，我媽就在家做好喫的。”她說：“是因爲下了雨不用出去幹活嗎？那是挺幸福的。”
笑談起來那種情景，彷彿是夠幸福的。下了雨，可以名正言順地不去幹活，可以一家人窩在同一個房檐下，嘰嘰喳喳，吵吵鬧鬧，一起商議着做些什麼喫的。現在回想起來，能有什麼好喫的呢？最多不過是包餃子，或者炸菜丸子。還得有食材纔行。真實的情況是，很有可能雨下得大了，打溼了柴火，連最簡單的飯也做不成。我記得有一段時間，好像還沒有電，或者是到了晚間就停電，家裏只有一盞煤油燈，若是下了雨，媽媽便沒法擎着煤油燈到廚房去，那可真就喫不上晚飯了。
有一次在路上，不知爲何一縷柴草燃燒的氣息入鼻，也不知它源自何處，但那氣息一瞬間讓我回想起故鄉的炊煙，想起廚房裏做飯的情形，一團柔軟鬆散的情緒掠過心間，緩解了我心頭凝聚許久的疑慮。
心頭的疑慮從何處起，我也沒法把它說清，但這些天來它緊緊地困擾着我，令我憂懼不堪。人有時真會陷入思想或情感的漩渦，停止不住地思考同樣的問題，越想越艱難，越想路越窄，到最後就是對自我的全部否定，覺得沒有任何出路。
我想我應該回老家看看我媽，但目前形勢出行又比較困難；那麼我至少應該給我媽打個電話隨便聊聊。也許在與別人特別是與母親的閒談中，我可以重新記起人生的出發點以及初心。
近來看伊人姐姐寫她的母親，頗受感動。她反覆說，母親從來不阻止她做任何事，只是無條件支持。我想我的母親大概也是這樣。我長這麼大，她似乎從來沒有說過我什麼不好，彷彿我什麼都好。相比之下，我的父親就有點不一樣，他總會在我取得成績的時候說幾句打擊的話。我知道他其實對我也好，他只是希望我更好，不要止步。父親與母親總會有些不同。但回憶起來，那種不被認可的感覺真的很差。到現在我想起來他說過的幾句話都很難釋懷。我已經長到三十多歲快四十歲了，我也已經差不多全方位地理解了父母的心，但仍很難讓自己心無芥蒂地去接受他們的話。所以我可以想象，對幼小的孩子來說，父母親哪怕是一兩句不經意的言談，會對他們的內心產生多麼深遠的影響啊。
想起來母親，就像想起一個溫柔的地方，就像想起故鄉。這是一份很珍貴的思念。不爲別的，只爲那裏可以安放我們的內心。這個世界很廣大，也很堅硬，只有母親的愛最寬容。我想起來我媽，她不但給予我最多的容忍和肯定，而且我也從未見她與別的人爭吵過，除了早些年會與我爸有些爭執。她與鄰里，與親戚，從未有過矛盾，有不合己意的地方，她也只在家裏悄悄說說，然後就算了。這固然與她柔韌內斂的秉性有關，但不能不說也有她對人情世事的通透認識在。她容易滿足，所以她總是快樂的時候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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