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天從玉蘭樹下走過，總期待着它會有點不一樣。可是到如今，它連葉子也沒黃，也沒紅，還是那麼青翠地綠着。它每天只顧着拼命地長葉子，枝條已經遮了小徑上方的天空，葉片圓潤也頗好看，但總讓人覺得缺少點動靜。
忽一日看見在深圳的曾經的鄰居發出照片，是白玉蘭結出果實的樣子，心中一驚，想起北京市內的玉蘭還真的沒見過有果子的，也許這就是缺憾所在吧。據說玉蘭樹的結果率很低，受陽光、氣溫、雨水、風力等環境影響較大。南方氣候溫潤，利於植物生長，是不用懷疑的。不過我在居庸關附近的山上，也見過玉蘭的果實。前兩年的某一個秋天，到山上去，見地上落了很多奇異的小枝，扭扭曲曲各種形狀，帶着凸起的小疙瘩。小疙瘩背部裂開來，露出紅豔豔的果子，那模樣像是動畫片裏邪惡的眼睛，很讓人驚懼。那是第一次見到玉蘭果。
書上說，玉蘭的果實叫聚合蓇葖果，原本是圓柱形的，但因發育不良會扭曲成各種形狀，千姿百態，沒有兩個果子是一樣的。它剛長出來時是綠色的，然後變成紅色，最後乾枯成黑褐色，掉落下來。落下來的果子像一截畸形的枯木，只有露出來的豔麗的種子展示着它的不尋常。既然北京以北居庸關的玉蘭也有果子，那麼氣溫應該不是影響它結果的決定因素。市內的樹少見有果，可能更多是與空氣質量、溼度等有關吧。
說起秋天的果實，想起來的大都是人可以入口的。其實林林總總的草木都曾結下果實、籽粒，很多食用價值不高，不爲人所注意罷了。有一種海棠果，顆粒特別小，掛滿了枝丫，紅豔豔的，很好看。但是太小了，估計沒有人嘗過。我記得它春天裏開的花是絳色的，像小吊鐘。西府海棠的花最美豔，但它的枝頭少見有果子。
金銀木的果實也是紅豔豔的，一粒粒滾圓，如瑪瑙手串，晶瑩剔透。它的花開得多，果子也特別多，初冬的枝頭很醒目。有一次和家人在公園裏遇見，他們都說是枸杞子。確實看上去與枸杞很像，但形狀並不一樣，它是圓溜溜的，只有黃豆粒那麼大。
前幾天見海杯子寫關於“明開夜合”的文章，把白杜的果實寫得那麼美，讓我也忍不住想去尋訪。我記得家附近的地鐵口南側有一株白杜，春天時曾見它開小黃花。幾次想着去看看它的果實，都未抽出時間。昨晚從地鐵站出來，天已黃昏，仍逗留了一會兒，去尋那棵樹。沒想到枝葉稀疏，差不多已是光禿禿了，只最低處殘留一些葉片在晚風中搖曳。我在暮色裏，踩在一段斷牆上，仰着頭仔細分辨，終於發現枝葉間恍惚是有一種果實樣的小東西。但是夜色漸濃，無論如何也辨不清那顏色了。尋尋覓覓，摘了三五粒，握在手心裏往家回。
進門開了燈，湊在燈下，伸開手來，竟然真是幾粒果實，恰如海杯子文中所述，紅燦燦的，小巧玲瓏。其中一粒還未裂開，如包裹得很精緻的多角小糉，另外幾粒都有半開，粲然如梅花朵朵。遺憾的是，都沒有種子，無論裂開還是未裂，都空空的，只有一層薄殼。我這才發現，它那桃粉色的如花瓣一樣的外皮，只是它的果殼。看上去種子並沒有長成。若有種子，當也是鮮紅的。想起它在春天裏曾繁花滿樹，到秋來只結下幾枚空殼，也不免令人嘆息。
花草樹木也都有各自全然不同的稟賦、際遇，即便它們擁有相同的名字。其中雲泥之差別，也並不比人生爲少。看着它們也會心中釋然吧。
2021.11.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