順風走遠的人,和再也回不去的那個秋天

小時候,我一直都認爲:風是一個行走的怪獸。它會帶走很多東西,包括家門口爸爸晾曬的菸草葉,媽媽晾衣杆上的幾件衣服,我騎車時戴的一頂帽子、以及牆角邊已經泄了氣的皮球,風總是從四面八方湧入我們小小的院子,帶着塵土,打着旋,敲打着我們的窗戶和房門,我躲在屋子裏,看着風來了又走,像一個掠奪的日本兵,它總會損壞一些東西並帶走一些東西,那些刮在我童年裏的風,吹散的不僅是我的頭髮,還有我關於童年最美好的回憶,那些風,吹走了歲月,吹來了長大;吹走了我被凍僵的紅臉蛋,吹來了窈窕的姑娘。

有一天,當滿懷期待的我,偶遇到我的愛情,我便開始覺得,四季都是最美的日子,那些風也開始變得溫柔而可愛起來,風吹着我的長髮,吹着他系在我脖子上的厚圍巾,吹進我們握緊的雙手,那些寒冷的,刺骨的風,再也沒有讓我覺得討厭,相反,是那些風,讓他的手將我的手抓的更近,是那些風,讓他的臂膀將我護得更溫暖,是那些風,將愛情的種子,吹進了彼此的心裏,在那個小小的地方,開出了一朵美麗而聖潔的花兒。


我們奔跑在四季的風裏,笑着、鬧着,那時的日子是長的,一個下午我們可以什麼都不做,只是背靠着背坐在低垂的柳樹下,感受晚風吹過耳邊,像他說過的一句溫柔的情話,那時的風是一個調皮的孩子,用它獨特的方式告訴我們:天是高的,海是藍的,地是寬的,情是深的,生活是美好的,它調皮地吹散我們翻看了一半的書,它吹倒我們腳邊的一杯茶,慌亂中,讓兩顆心不經意間碰撞在一起,它吹落了黃葉,讓兩個人的秋天,寫滿了愛情的美好和甜蜜。

他總是出現在那個風起雲湧的剎那,收緊我的衣領,將我的手握在他的手心,揣進他的口袋,他說:你的手冰涼,以後,我就是你行走的暖手爐。我笑着望着他,在心裏默默地幸福,只爲身邊這個位我遮風擋雨的男孩。


那是我生命中最美的秋天,我們的愛情被風吹遍了整個叢林,所有說過的情話都被鑲了金邊懸掛在樹梢的頂端,那些愛過的證明經過秋天的晾曬,成爲了永不退色的記憶,被我們珍藏在了心底,我跟他講我的童年,講發生在風裏的故事,從一個字到一句話,從一個故事到另一個故事,從一陣風到另一陣風,從春到冬,我以爲,我們的愛情會像那些永不間斷的風,刮到我們白了頭髮,委微駝了後背,直到有一天,颳走我們兩個人中的一個,我們的故事也不會就此寫上句號。

但並沒有,那些風就像短暫的過客,匆匆地從我們的身邊劃過,順便還帶走了他,我並不確定,那天的風吹向了哪裏,但我確信的是:那個深愛過的人,已經在風裏走的很遠很遠了,我看不見他的背影,聽不見他的聲音,他小跑着,被風一步步吹向了遙遠的,我看不見的地方,而在這裏,只剩下了一個我自己,獨自留在了風中。


我看着葉子一片片掉落下來,從我的頭頂到我的肩膀,最後落在我的腳邊,突然一股小時候的淒涼從心中升騰,那些怕人的風,又來了,後來,我才明白,我怕的從來不是風,而是風裏,那些走遠的,和來不及抓住的東西。

時隔多年,我一直都記得那個秋天,那個說要遠走的人,我甚至記得他說過的每一句話,他對我的每一個親呢的動作,但,我同樣知道,他就像被風吹走的風箏,我再怎麼努力也無法再在抓住那根細細的線,我唯一能做的,就是看着他走遠,再走遠。

劉亮程說:多年之後我才明白,我們真正要找的,再也找不回來的,是此時此刻的全部生活。或許,風從不記得那年秋天順風走遠的那個人,只有那個愛過的人,纔會明白,你遺憾的從來不是錯過了秋天,而秋天裏,順風走遠的那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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